《後漢書.倭傳》
倭,在韓東南大海中,依山島為居,凡百餘國。自武帝滅朝鮮,使驛通於漢者三十餘國。國皆稱王,世世傳統。其大倭王居邪馬台國。樂浪郡徼去其國萬二千里,去其西北界拘邪韓國[一]七千餘里。
注[一]拘邪國即《魏志.倭人傳》中所說的《狗邪韓國》。系弁辰(弁韓)十二之一國。《魏志》同卷《弁辰》作‘弁辰狗邪國’。《魏略》則作‘狗邪’,都是一異稱。轄境約今朝鮮東南部的慶尚道等地。
其地大較在會稽東治[一]東,與朱崖[二]、儋耳[三]相近,故其法俗多同。土宜禾稻、麻紵、蚕桑,知織績,為縑布,出白殊、青玉。其山有丹;土氣溫(月耎),冬夏生菜茹。無牛、馬、虎、豹、羊、鵲,其兵有矛、楯、木弓、竹矢或以骨為鏃。男子皆黥面紋身,以其文左右大小,別尊卑之差。其男衣皆橫腷,結束相連,女人披髮屈紒,衣如單被,貫頭而著之;並以丹朱粉身,如中國之用粉也。有城柵屋室。父母兄弟異處,唯會同男女無別.飲食以手,而用籩豆[四]
。俗皆徒跣,以蹲踞為恭敬。人性嗜酒.多壽考.至百餘歲者甚眾。國多女子,大人皆四五妻,其餘或兩或三。女人不淫、不妒.風俗不盜竊,少爭訟。犯法者沒其妻子.重者沒其門族.其死停喪十餘日,家人哭泣,不進酒食,而等類就歌舞為樂。灼骨以卜,用決吉凶.行來渡海,令一人不櫛沐,不食肉,不近婦人,名曰"持衰",若在涂吉,利則顧以財物;如疾病遭害,以為持衰不謹,便共殺之。
注[一] 即會稽郡東治縣
注[二] [三]
漢郡名
注[四]祭祀用的禮器,竹製的叫籩,木制的叫豆。
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國[一]奉朝賀,使人自稱大夫,倭國之極南界也。光武賜以印綬[二],安帝永初元年,倭國王師升等獻生口百六十人,願請見。
注[一]史徒按:關於倭奴國位置,歷來就有不同看法。日人三宅米吉認為倭奴國在志賀島一帶。伴信友則則認為在伊都國,在怡土一帶。
注[二] 史徒按:這枚金印,在日本明治天皇四年春天(1784年),由福島縣志賀上的一個名叫甚兵衛的農民在挖水溝時掘得。
桓、靈間,倭國大亂,更相攻伐,歷年無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彌呼[一],年長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邪惑眾,於是共立為王。侍婢千人,少有見者,唯有男子一人給飲食,傳辭語。居處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衛.法俗嚴峻。
注[一] 史徒按:二十世紀上半期日本京都學派泰斗內藤湖南主張邪馬台國在本洲中部,即畿內的大和說(德川幕府時之新井白石亦採此說)。此說與東京學派泰斗白鳥庫吉、橋本增吉,主張邪馬台國在九洲東部之九洲說,兩家爭論不休,至今仍無定案。
自女王國東渡海千餘里,至拘奴國,雖皆倭種,而不屬女王。自女王國南四千餘里,至朱儒國,人長三四尺。至朱儒東南行船一年,至祼國、黑齒國,使驛所傳,極於此矣。
會稽海外有東鯷人,分為二十餘國。又有夷洲[一]及澶洲.傳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將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蓬萊神仙不得,徐福畏罪不敢還,遂止此洲,世世相承,有數萬家。人民時至會稽市。會稽東治縣人有入海行遭風,流移至澶洲者。所在絕遠,不可往來。
注[一]沈瑩臨海水土志曰:「夷洲在臨海東南,去郡二千里。土地無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谿。人皆髡髮穿耳,女人不穿耳。土地饒沃,既生五穀,又多魚肉。有犬,尾短如尾狀。此夷舅姑子婦臥息共一大床,略不相避。地有銅鐵,唯用鹿角為矛以戰鬥,摩礪青石以作矢。取生魚肉雜貯大瓦器中,以鹽為之,歷月所日,乃啖食之,為之上肴也。」
《三國志卷三十.魏書三十.烏丸鮮卑東夷傳第三十》
倭人在帶方東南大海之中,依山島為國邑。舊百餘國,漢時有朝見者,今[一]使譯所通三十國。從郡至倭,循海岸水行,歷韓國,乍南乍東,到其北岸狗邪韓國,七千餘里,始度一海,千餘里至對馬國。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離。所居絕島,方可四百餘里,土地山險,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徑。有千餘戶,無良田,食海物自活,乖船南北巿糴。又南渡一海千餘里,名曰瀚海,至一大國,官亦曰卑狗,副曰卑奴母離。方可三百里,多竹木叢林,有三千許家,差有田地,耕田猶不足食,亦南北巿糴。又渡一海,千餘里至末盧國,有四千餘戶,濱山海居,草木茂盛,行不見前人。好捕魚鰒,水無深淺,皆沈沒取之。東南陸行五百里,到伊都國,官曰爾支,副曰泄謨觚、柄渠觚。有千餘戶,世有王,皆統屬女王國,郡使往來常所駐。東南至奴國百里,官曰兕馬觚,副曰卑奴母離,有二萬餘戶。東行至不彌國百里,官曰多模,副曰卑奴母離,有千餘家。南至投馬國,水行二十日,官曰彌彌,副曰彌彌那利,可五萬餘戶。南至邪馬壹國[二],女王之所都,水行十日,陸行一月。官有伊支馬,次曰彌馬升,次曰彌馬獲支,次曰奴佳鞮,可七萬餘戶。自女王國以北,其戶數道里可得略載,其餘旁國遠絕,不可得詳。次有斯馬國,次有已百支國,次有伊邪國,次有都支國,次有彌奴國,次有好古都國,次有不呼國,次有姐奴國,次有對蘇國,次有蘇奴國,次有呼邑國,次有華奴蘇奴國,次有鬼國,次有為吾國,次有鬼奴國,次有邪馬國,次有躬臣國,次有巴利國,次有支惟國,次有烏奴國,次有奴國,此女王境界所盡。其南有狗奴國,男子為王,其官有狗古智卑狗,不屬女王。自郡至女王國萬二千餘里。
注[一]
史徒按:《魏志》雖為陳壽撰,但有很多部份是根據魚豢《魏略》而成。《魏略》已佚失,但據考是成書於晉武帝太康年間。因此,書中所記多用‘今’,以記述本人親見親聞之事。陳壽雖亦是這時期之人,但比魚豢要晚一些,所以《倭人傳》用今狀,應是指魚豢撰《魏志》的‘今’,而非陳壽撰《三國志》的‘今’。
注[二] 史徒按:黑田正夫於1967年在日本的《學士會會報》,上提出邪馬台國即是台灣的說法。但此說之支持者不多。
男子無大小皆黥面文身。自古以來,其使詣中國,皆自稱大夫。夏后少康之子封於會稽,斷髮文身以避蛟龍之害。今倭水人好沈沒捕魚蛤,文身亦以厭大魚水禽,後稍以為飾。諸國文身各異,或左或右,或大或小,尊卑有差。計其道里,當在會稽、東冶之東。其風俗不淫,男子皆露紒,以木讞衈Y。其衣橫幅,但結束相連,略無縫。婦人被髮屈紒,作衣如單被,穿其中央,貫頭衣之。種禾稻、紵麻,蠶桑、緝績,出細紵、縑龤C其地無牛馬虎豹羊鵲。兵用矛、楯、木弓。木弓短下長上,竹箭或鐵鏃或骨鏃,所有無與儋耳、朱崖同。倭地溫暖,冬夏食生菜,皆徒跣。有屋室,父母兄弟臥息異處,以朱丹塗其身體,如中國用粉也。食飲用籩豆,手食。其死,有棺無槨,封土作R。始死停喪十餘日,當時不食肉,喪主哭泣,他人就歌舞飲酒。已葬,舉家詣水中澡浴,以如練沐。其行來渡海詣中國,恆使一人,不梳頭,不去蟣蝨,衣服垢污,不食肉,不近婦人,如喪人,名之為持衰。若行者吉善,共顧其生口財物;若有疾病,遭暴害,便欲殺之,謂其持衰不謹。出真珠、青玉。其山有丹,其木有柟、杼、豫樟、楺櫪、投橿、烏號、楓香,其竹篠簳、桃支。有薑、橘、椒、蘘荷,不知以為滋味。
有獮猴、黑雉。其俗舉事行來,有所云為,輒灼骨而卜,以占吉凶,先告所卜,其辭如令龜法,視火坼占兆。其會同坐起,父子男女無別,人性嗜酒。[一]見大人所敬,但搏手以當跪拜。其人壽考,或百年,或八九十年。其俗,國大人皆四五婦,下戶或二三婦。婦人不淫,不妒忌。不盜竊,少諍訟。其犯法,輕者沒其妻子,重者滅其門戶。及宗族尊卑,各有差序,足相臣服。收租賦。有邸閣國,國有市,交易有無,使大倭監之。自女王國以北,特置一大率,檢察諸國,諸國畏憚之。常治伊都國,於國中有如刺史。王遣使詣京都、帶方郡、諸韓國,及郡使倭國,皆臨津搜露,傳送文書賜遺之物詣女王,不得差錯。下戶與大人相逢道路,逡巡入草。傳辭說事,或蹲或跪,兩手據地,為之恭敬。對應聲曰噫,比如然諾。
注[一]魏略曰:其俗不知正歲四節,但計春耕秋收為年紀。
其國本亦以男子為王,住七八十年,倭國亂,相攻伐歷年,乃共立一女子為王,名曰卑彌呼,事鬼道,能惑眾,年已長大,無夫婿,有男弟佐治國。自為王以來,少有見者。以婢千人自侍,唯有男子一人給飲食,傳辭出入。居處宮室樓觀,城柵嚴設,常有人持兵守衛。
女王國東渡海千餘里,復有國,皆倭種。又有侏儒國在其南,人長三四尺,去女王四千餘里。又有裸國、黑齒國復在其東南,船行一年可至。參問倭地,絕在海中洲島之上,或絕或連,周旋可五千餘里。
景初二年六月,倭女王遣大夫難升米等詣郡,求詣天子朝獻,太守劉夏遣吏將送詣京都。其年十二月,詔書報倭女王曰:「制詔親魏倭王卑彌呼:帶方太守劉夏遣使送汝大夫難升米、次使都巿牛利奉汝所獻男生口四人,女生口六人、班布二匹二丈,以到。汝所在踰遠,乃遣使貢獻,是汝之忠孝,我甚哀汝。今以汝為親魏倭王,假金印紫綬,裝封付帶方太守假授汝。其綏撫種人,勉為孝順。汝來使難升米、牛利涉遠,道路勤勞,今以難升米為率善中郎將,牛利為率善校尉,假銀印青綬,引見勞賜遣還。今以絳地交龍錦五匹、[一]絳地縐粟罽十張、蒨絳五十匹、紺青五十匹,答汝所獻貢直。又特賜汝紺地句文錦三匹、細班華罽五張、白絹五十匹、金八兩、五尺刀二口、銅鏡百枚、真珠、鉛丹各五十斤,皆裝封付難升米、牛利還到錄受。悉可以示汝國中人,使知國家哀汝,故鄭重賜汝好物也。」
注[一]臣松之以為地應為綈,漢文帝著皂衣謂之弋綈是也。此字不體,非魏朝之失,則傳寫者誤也。
正治元年,太守弓遵遣建中校尉梯雋等奉詔書印綬詣倭國,拜假倭王,并齎詔賜金、帛、錦罽、刀、鏡、采物,倭王因使上表答謝恩詔。其四年,倭王復遣使大夫伊聲耆、掖邪狗等八人,上獻生口、倭錦、絳青縑、蠾蝖N帛布、丹木、付、短弓矢。掖邪狗等壹拜率善中郎將印綬。其六年,詔賜倭難升米黃幢,付郡假授。其八年,太守王頎到官。倭女王卑彌呼與狗奴國男王卑彌弓呼素不和,遣倭載斯、烏越等詣郡說相攻擊狀。遣塞曹掾史張政等因齎詔書、黃幢,拜假難升米為檄告喻之。卑彌呼以死,大作冢,徑百餘步,旬葬者奴婢百餘人。更立男王,國中不服,更相誅殺,當時殺千餘人。復立卑彌呼宗女壹與[一],年十三為王,國中遂定。政等以檄告喻壹與,壹與遣倭大夫率善中郎將掖邪狗等二十人送政等還,因詣臺,獻上男女生口三十人,貢白珠五千,孔青大句珠二枚,異文雜錦二十匹。
注[一]
史徒按:壹與,《梁書》、《北史》都作‘台與’。‘台與’應是日語‘豐’的譯音。內藤湖南以台與比作崇神天皇之女豐鍬入姬命,而以豐為其簡稱。今井啟一則稱‘豐’可能是日本古代女性人名的美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