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一個民族的真正敵人
~~吳稼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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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民族主義的失敗(注)
這次南斯拉夫大選事件,具有世界歷史意義,可以從許多方面解
讀。在我看來,最有意義的是,民族主義作為後共產主義意識形
態的替代品,失去了安慰性,止不住獨裁者的牙痛。米洛舍維奇
的不體面下臺表明,手淫不能代替做愛,民族主義不能代替民主
主義。民族主義在與民主主義的決戰中失敗了。
米氏是靠煽動大斯拉夫民族主義狂熱起家的,那種民族主義很像
是當年墨所裡尼的法西斯主義。墨索裡尼曾領導他的法西斯黨徒
向羅馬進軍,米洛舍維奇在1988年4月領導了一場全國範圍的塞族
人聲援科索沃同胞,聲討"聯邦主義"的大規模群眾運動。他率領數
萬人在各城市和各共和國進行大串聯和"大進軍",這是把毛澤東式
的紅衛兵大串聯運動和墨索裡尼式的法西斯大進軍運動結合起來
了,也算是他的一個發明創造。就在這次風潮中,塞爾維亞共和
國主席團主席政權被推翻。
初嘗勝果之後,米氏更為瘋狂,開始奪取南聯盟最高權力。他組 織10萬塞族人與黑山人發動“向盧布爾雅那進軍”,宣稱要“直
接向斯洛文尼亞人控訴塞族和黑族公民在科索沃所受的迫害”。
科索沃與斯洛文尼亞分處南聯邦南北兩端,這次橫貫全南的“大
進軍”不僅震驚了斯洛文尼亞,也震驚了克羅地亞和波黑等共和
國。米氏族不僅下令塞所有經濟組織與機構對斯實行封鎖,還公
然撕毀南1974年聯邦憲法,不與聯邦機構打招呼,便廢除了科索
沃省的自治權,強行解散並接管了該省政府和議會。這直接導致
斯洛文尼亞和克羅地亞走向獨立,其理由是防止本國“科索沃
化”。米洛舍維奇是導致聯邦大廈崩潰的罪魁禍首。
米氏的成功,不能僅僅歸因于他的個人魅力,頑固的“大塞爾維
亞”民族主義情緒也在其中推波助瀾。鐵托時代的民族團結政策
使這一情緒受到壓抑,塞族人認為自己被非塞族人在統治(鐵托
不是塞族人),而塞族人歷來認為他們才是南斯拉夫各族乃至於
巴爾干所有民族的解放者,理應是這個聯邦的統治民族。這個情
緒被米氏利用了。
80-90年代之交的東歐劇變,顯露出傳統意識形態的合法性危機,
無論是為了奪取權力或鞏固權力,都要尋找新的合法性資源。在
當時條件下,只有兩個資源﹕一是“民主化”,二是民族主義。
在俄羅斯,葉利欽代表民主化,日裡諾夫斯基代表民族主義﹔在
南斯拉夫,舒瓦爾和馬爾科維奇代表民主化,米洛舍維奇代表民
族主義。不幸的是,在南聯邦,舒、馬二人均非塞族,於是日裡
諾夫斯基失敗,而米洛舍維奇成功了。
更不幸的是,米氏一個人的成功,卻導致了一個民族的失敗。極
端的民族主義導致南聯邦分裂,塞族雖然“大”,但成了一個大
大的孤家寡人,人家不跟你過了。國家力量受到極大削弱,40%多
的土地和人口已不在南聯邦版圖之內。國際道義形像也受到損害,
尤其是塞族在科索沃進行的民族迫害,引起世界公憤(當然,除
了中共的核心,另一個想步米氏後塵,玩民族主義之火的人),
想終結歷史的北約轟炸南全境,本來就貧血的經濟更加貧血。雪
上加霜的是,西方對南聯盟的經濟制裁和封鎖。好看的和好吃的
都沒有了,眼睜睜地看¨其他東歐國家的經濟在悄悄復興,塞爾
維亞人終于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二、兩種民族主義
塞爾維亞民族主義災難並不表明所有的民族主義都不是好東西。
有兩種民族主義,一種是“解放的民族主義”,一種是“統治的
民族主義”。鐵托當年的民族主義是解放的民族主義,是要把巴
爾干各民族從德國納粹的鐵蹄之下解救出來﹔米洛塞維奇的民族
主義是統治的民族主義,他要把南境內的少數民族置于大斯拉夫
民族的絕對統治之下,拒絕民族平等。同樣是德國的民族主義,
希特勒的亞利安民族主義是統治的民族主義,而作為蘇聯衛星國
的前東德的民族主義則是解放的民族主義。
解放的民族主義一般有其積極意義,它反對民族壓迫,追求民族
平等。但是,民族主義運動不是實驗室裡的化學反應過程,它很
容易失去控制,很容易搞過頭,使一個民族從解放者變成壓迫者。
一個受別民族奴役的民族,在獲得解放後,很可能朝兩個方向轉 化:一是由于補償心理作用,使自己從被奴役者,變成奴役者,比
如俄羅斯民族,剛剛擺脫納粹德國的鐵蹄,立即就把鐵蹄蹋在波
蘭民族,德國民族,匈牙利民族,羅馬尼亞民族,保加利亞民族
身上,當然鐵蹄下還有其國內的一百多個民族。中國的漢族曾經
是被西方列強宰割的羔羊,也被蒙族和滿族統治過,今天,它也
受到國內藏族,蒙族和維吾爾族的指控,說漢民族變成了一個壓
迫者和掠奪者。
第二個轉變是被解放的民族成為一個自我壓迫的民族,它剛剛逃
離異族統治的狼窩,馬上進入本民族暴君的虎口,在多數情況下,
本民族暴君對自己的踐踏常常超過異族統治者,異族統治者要照
顧被統治民族的整體情緒,一般願意採取收買政策,而本民族暴
君以解放者為資本,對同胞往往實行更為暴虐的統治。台灣是個
例子。國民政府從日本統治者手中剛接管台灣時,台灣人歡欣鼓
舞。不久,台灣人感到國民黨政府比日本當局更具有掠奪性,也
更沒有管理才能,於是有“2•28”起義。大陸是另一個例子。大
陸人民以為推翻了滿清的異族統治,大跑了日本侵略者,就可以
和平,結果迎來的是更大規模的國內戰爭。戰後,以為推翻了三
座大山,但換來的是暗無天日。
在人類歷史上,民族解放運動沒有導致新的民族壓迫和本民族暴
政的情況比較罕見,美國獨立戰爭是比較接近這種狀況的一個例
子。美國獨立後的立憲運動,永遠排除了獨裁者當政的可能性,
後來發生的南北戰爭,開始了國內黑人解放運動。看來,無論是
什麼民族主義,如果離開了自由民主,只能是用一種更糟糕的壓
迫,換取一種原本可以忍受的壓迫。只有民主的民族主義,才可
能促進民族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多樣化,而不導致民族之間或內部
的政治壓迫。
三、一個民族的真正敵人是暴政和暴君
所以,一個民族的真正敵人,未必是別的民族,也未必是異族統
治者,而是暴政和暴君,不論他或它是異族的,還是本民族的。
我在哈佛大學和一個碩士研究生共進過午餐。他的父母原本是香
港的工程技術人員,1988年移居美國,賣掉所有家業,到美國重
新創業。為什麼﹖為了逃避“一國兩制”。據我所知,更多的香
港居民為逃避光榮的香港回歸而移居加拿大,以致溫哥華有三分
之一的市民說香港話。回歸前是異族統治,是殖民地﹔回歸後是
本族人統治,是大國公民,他們為何要逃避?他們逃避的是專制統
治。回歸前管理香港的是英國的議會民主政體,回歸後統治香港
的是一黨專政。我當年在秦城監獄聽見廣播裡說,中國政府譴責
英國當局給香港居民英國公民待遇,我很傷感,當時寫道﹕“要
問共產主義有多毒﹖在他走過的地方青草不再生長,在他洗過手
的地方,魚兒都肚皮朝上,他目光刺殺過的天空,沒有鳥兒飛翔。
他離香港還有7年,香港就已經開始枯黃。”
台灣“2•28”起義也可以被看¨是對本民族專制暴政的一次拒絕
和對日本當局開明管理的懷念。至今台灣人不願意做中國人,其
實是不想履行被自己同胞奴役的義務。在他們看來,只要承認自
己是中國人,就難以拒絕被大陸專制當局統治。這不是民族情感
問題,是政治制度問題。
同樣是專制制度,也有暴虐程度上的差別。滿清政府是異族政府,
是皇權統治,但它被史學界公認為是中國有史以來統治最清明,
最有作為,昏君最少的王朝之一。而想推翻它,解放漢族的太平
天國,卻是比清王朝暴虐許多倍的偽劣王朝和魔鬼政權,它的失
敗已經表達當時人民的選擇。
這次南斯拉夫人民用選票和街頭抗議拒絕暴君米洛舍維奇,表明
塞爾維亞人已經從夢中醒來,他們未必放棄民族主義,但確實選
擇了民主,南國人民的福祉從此開頭。
我勸中國的統治者不要太愚頑,少搞點民族主義,多搞點民主主
義,則自己可以體面,不必做喪家之旅;人民可以安居,不必做偷
渡之客。中國不要用死亡和醜陋讓世界震驚,用政治和經濟的奇
跡。
(注)本小節的寫作參考了美國新聞署派駐聯合國記者朱迪。艾
塔文章﹕“米洛舍維奇的崛起和覆亡”,載《世紀中國》網站,
“世紀沙龍”,網址是﹕www.csdn.net.cn/page/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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