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一九五七年--一九六五年 45 一九六一年二月,也就是春節後不久,我們乘毛的專列前往廣州。 汪東興一上路似乎就有不好的預感。毛此行帶了更多的女人。汪東興出發後便跟我 說︰“兩個女的賽過一面鑼。” 這次隨行的,除車上的女列車員之外,毛還帶上兩個女機要員、一個托兒所的幼兒 老師,她教過我的大孩子李重。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位很善良而老實的年輕幼兒 教師。原來她在中南海的舞會上,多次與毛交往,從而密切起來。她是在北京出生 長大的,離開北京最遠的地方只到過香山。毛這次帶她出來,是讓她開開眼。 一位高級軍官妻子也同行。她看上去有四十幾歲了吧,黑黑的,頭發在腦後挽了一 個髻,面容沉肅。那位妻子和毛在延安時就熟識了,一九四九年以後,被送去蘇聯 學習,回來以後同軍官結婚。 江青知道這段往事,一直想整她和她丈夫。彭德懷做國防部長的時候,江沒有辦法 。一九五九年後林彪上台當了國防部長,江借林彪的手,要整她丈夫。這次這位妻 子是向毛求援來的。 一路在火車上,毛曾叫軍官妻子到他的車廂幾次,每次出來,面色都很憂悒。到杭 州的當天晚上,毛又叫她到他的的住室去了兩個多小時。第二天清晨,一位女機要 員來叫我,她說,軍官妻子一夜沒有回房間。我們去找她,發現她坐在湖邊的石頭 上哭。毛當天便叫人給軍官妻子買了一張火車票回北京去了。這事我一直弄不清原 委結局。 離開杭州,去武漢,中經長沙,火車停在長沙郊外黑石鋪機場。毛召集湖南省省委 第一書記張平化和省委幾個人到火車上談話。 毛與幼兒老師在他車廂內面混很久後才姍姍出現。張平化和湖南省省委書記之一王 延春在隔壁車廂里等了很久。 王是河北人,保留著農村中蹲著談話的習慣,一直蹲在沙發上。會談開始後,我、 幼兒老師、兩位機要員到火車下面散步。 機要室錄音員劉湊過來,同我們一起走。大家正在說說笑笑地走著。劉對著幼兒老 師說︰“今天我可听見你說話了。” 她愕然問劉︰“你听見我什麼話?” 劉笑著說︰“主席見張平化書記以前,在臥車里,你不是催他起來穿衣服嗎?” 她又問︰“還听到什麼?” 劉嘻嘻地笑著說︰“都听見了。” 這時不止是幼兒老師,兩位機要員都呆住了。幼兒老師臉色大變,急忙走回火車上 去。 張平化他們談過話後,毛說休息一下就開車。幼兒老師馬上去找毛。她向毛講了火 車上安裝了錄音設備。 隨後毛把汪叫去他車廂談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汪向毛講,他調回來,這是第一次外 出,不曉得誰讓錄音的。汪出來以後,專列便向武漢全速駛去。 葉子龍和高智都下放勞動去了。機要秘書只有羅光祿一個人。汪將羅和錄音員劉叫 來。 汪說︰“主席問我,是誰讓錄音的。我說不曉得。我這次調回來,第一次外出。原 來帶些什麼人,照樣帶這些人。錄音員是以前都帶出來的。主席讓我審你們,錄音 到底是怎麼回事情?還說,要將錄音員關起來。我說,不要關了,跑不脫。” 汪讓羅光祿說說,錄音是怎麼搞起來的。羅說,他也不清楚,為什麼裝,什麼時候 裝起來,都不知道。這事要問葉子龍。 汪說,葉子龍已經下去勞動了,怎麼問得到。汪又問劉。劉說,領導指示他每次跟 出來錄音,他照領導的指示辦,別的都不知道。 汪瞪了劉一眼說︰“領導上叫你錄,你就錄。主席同身邊人隨便閑談,你錄下音來 ,也是領導上布置的?”劉不講話了。 汪又說︰“這簡直是沒有事找事。你們要錄音,事先又不告訴主席,又亂錄一陣。 我怎麼同主席講?”汪讓羅和劉坐著等他,又到毛的車廂去了。 車到武漢是清晨四時多。大家下車到了梅園招待所。汪帶著劉和招待所的一個電工 ,又趕到火車上去拆除錄音設備。 我因為很疲乏,到招待所後,立刻進房睡下了。等我睡醒,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 我走到二號樓汪住室旁的會議室內。室內桌上擺著錄音機,機音帶,電線,各種小 收音喇叭,一大堆放在那里。毛命令汪東興、康一民(機要秘書室副主任)、羅光祿 、錄音員劉站在桌子背面,拍了幾張照片,注明是對毛進行秘密偵察錄音的人證物 證,並將照片存檔為證。 康一民是乘飛機從中南海趕來武漢的。康對汪很不滿意。康說汪應該明白,沒有中 央幾位領導人同意,無論楊尚昆或者葉子龍都沒有這麼大膽。康認為汪沒有在毛面 前說點好話遮掩過去。 汪說,這個事,以前沒有任何人打過招呼,這次是毛發覺的,怪不上別人。吵的結 果,由汪去向毛報告,就說是機要室會議科想留下毛談話的資料,以後好寫黨史。 毛听了以後更加生氣,說︰“他們是不是從現在就開始準備,赫魚曉夫式的黑報告 ?”以竊听他私人對話的方式撰寫的黨史,只有可能是黑報告。 毛私生活的放縱早是領導間公開的秘密,因此毛最大的恐懼還是在對他權力的潛在 威脅。毛經常出巡全國各地,會晤地方首長干部的作法是種政治策略,以此來越過 龐大的黨的官僚體系,直接和地方領導接觸。毛不願意他在地方上的談話被傳回中 央。他不願意他隨時講的話,被當作中央制定政策的依據。當然毛更為憤怒的是, 背著地錄下他的講話,可以作為以後反他的黑報告的依據。 毛又要汪將過去錄下來的材料全部收繳焚毀。毛說︰“不要留著將來做黑報告的材 料。” 劉錄音員坦白交代,杭州汪莊也裝有錄音設備。汪報告了毛,又派了一中隊丁隊長 去拆除。 對有關人員的處分,康一民調離中共中央辦公廳機要室,去中國人民銀行工作。機 要秘書羅光錄調至第二機械工業部工作。由機要室調回徐業做毛的機要秘書。徐原 先被調職的原因,是他公開談論李銀橋說江青去杭州躲風的事。劉下放陝西省勞動 改造。 毛自然也清楚,康一民、羅光錄、錄音員劉只不過是奉命行事。對於火車專列、武 漢梅園招待所及杭州的汪莊中的人,毛都沒有過問。毛說︰“這些人什麼都不懂, 什麼也不知道。” 毛認為這是中央這幾個人,也就是其他中央常委和書記處,針對他的行動,采取的 特務手段。結合這些年來反史達林的經驗,他認為這是反他的準備行動之一。很自 然,從這時起,他對中央的隔閡增加了,懷疑更大了。這些疑懼都在文化大革命時 爆發出來。 使他更為震動的是,錄音安裝了幾年,身邊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向他通風報信。最後 讓他知道了情況的是他的女友。由此,他認為身邊的人並不可靠,比較可靠的是女 友。這些人往往告訴他真的情況。 自此後,毛對我便沒有再像以往那樣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