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一九六五年--一九七六年 71 汪的辦公室事先已打電話跟黑龍江省革命委員會打過招呼。我們到哈爾濱後, 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光參觀哈爾濱市就足足有一個禮拜。我們參觀了工業區,工 廠組成了民兵,發了槍和彈藥,隨時準備迎戰蘇聯。地下的地道連成一片,開始覆 蓋上水泥,成為永久性建築。我們也去看了近郊的幾個野戰醫院,房屋和設備都很 簡單,但用作急救站是綽綽有余的。我想去看珍寶島的提議被拒絕。省革委會主任 說,中蘇邊界仍然有時有小型沖突,戰爭的氣氛很濃,還是不要去的好。 從哈爾濱又乘火車到牡丹江市。這是一個小城市,但是很整潔安靜。我們在鏡 泊湖住了一夜。這是一串湖泊連在一起,景色宜人。當地人告訴我,文化大革命前, 這里還有些白俄居住,靠狗熊和東北虎為生,文革以後都離開中國了。由市革委會 鐘司令招持參觀和款宴十天後,我們乘車到了寧安。我們人員增加了,黑龍江省衛 生廳派了一位醫生,牡丹江市又派了一位外科醫生和護士。我們一起在農村走家串 戶,進行義務醫療。我這下真成了“赤腳醫生”。 我住在人民公社的辦公室里,和衛生員小李同一個房間。李對我像對父親一樣 照顧我。黑龍江的黑土豐沃,適合種植玉米和大豆。 農民的土屋也和南方不同。屋子用泥土砌成,稻草覆頂。屋內有個大坑,一家 男女老少都一起在上面吃飯和睡覺。黑龍江省不像國內其他地區,森林未遭到濫砍, 因此家家有足夠的木材做柴火。炕下有個煮飯的火爐,煙囪冒的熱氣可以暖炕。 寧安縣有漢人,也有朝鮮族人。朝鮮族人有不同的習俗。他們用一種彩紙貼在 炕上,讓炕台看起來干淨,屋內也顯得整潔。中國人習慣鋪一層稻草在炕上,所以 看起來葬亂。公社的農民沒有江西窮,但手頭也很拮據。沒有醫生,如果生了病, 得走去寧安城里看病。但沒有人想到要去看病——醫藥費太貴,城也太遠。現代醫 療觀念在此並不存在。 秋收時,有天有個老農婦被麥芒扎穿眼楮的角膜,我沒有適當的醫藥或設備, 我要她去城里的醫院看看。但她沒有錢,不可能去。 我是大部分農民平生僅見的醫生。我從一村到一村,走家串戶,用最基本的器 材藥品進行義務醫療。他們看到我們時總是笑逐顏開,十分親近。公社內有兩種肆 虐——肺結核和條蟲病。農民養獵,在田里野放,不設豬圈,常食生的糞便而染上 條蟲。農民吃豬肉,總不煮爛,因此很容易染上條蟲病。 我雖然喜歡這里的義務醫療生活,卻沒能見著嫻一面。嫻所在的五七干校由于 戰備,已經從黑龍江遷到河南省沈丘。我非常思念我的家人。冥冥中,似乎命運的 魔掌一直在把我們分隔開來。從嫻的數封信中我得知她日子很不好過。我下放到黑 龍江後有不少傳聞。一個說法是說我因政治問題被調,另一個說法是說我向蘇聯“ 投誠”,或遭俄國人綁架。我的家人和我都為這些惡意中傷而感到沮喪。但寧安的 封閉生活非常平靜。寧安似乎是文化大革命紛攏世界中的桃花源。 我已經到寧安四個月了。一九七0年十一月六日我們正在村子里給農民看病, 一輛吉普車開來。鐘司令從車上跳下來說︰“找你足有兩個小時了。我們從一個村 子到一個村子,真難找啊。” 我問他什麼事。他說,北京中央辦公廳來了長途電話,有緊急狀況,要我立刻 回去。我將醫療隊交給張政委和牛醫生,同鐘司令上了吉普車。到牡丹江市已經是 晚上九點多鐘了(這一地區只有牡丹江機場)。鐘司令一定要給我餞行,我推托不 掉。但我一點也吃不下去,我不知道叫我趕回北京是什麼事情,會不會有了新的周 折。 到飛機場已經快十一點了。一架蘇聯制伊而六十二飛機停在機場跑道上。我登 上飛機,機艙中只有我一個人。抵達北京西郊機場已經深夜二時多。毛的司機老張 正有等我。 座車在空蕩而黝黑的街道上疾駛向中南海。我仍穿著一身厚棉軍衣。車子停在 室內游泳池前時,我已滿身大汗,對我說︰“他老人家坐在大廳里等你。你見過他, 我再告訴你詳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