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分明的背影
~~張文光
在二十世紀結束的前夕﹐美國《時代周刊》以「領袖
和革命者」為題﹐選出本世紀政壇和革命事業中最具影響
力的二十人。中國也有兩人上榜﹐一是中共建國領袖毛澤
東﹐二是六四阻擋坦克英雄王維林。毫無疑問﹐毛澤東對
二十世紀中國的政治影響至大至深﹐由獨立建國的功勛到
禍國殃民的災難﹐都為中國歷史帶來深刻的革命和創傷。
然而﹐毛澤東的革命﹐是一場未完成的革命﹐改朝換代的
結果﹐中國仍然是獨裁政治､獨夫當政﹐因此引發着建國
後多次民主運動﹐最後以八九民運的流血告終。
震撼世界的畫面
王維林﹐本來不過是一個寂寂無名的青年﹐但在六四
事件中﹐卻以獨力抵擋天安門廣場一列坦克而名揚世界。
任誰也會記得這樣的一個歷史場面﹕一列坦克隆隆地壓過
天安門﹐忽然﹐路邊走出一個白衣黑褲的青年人﹐手持着
一個膠袋﹐背向鏡頭﹐以血肉之軀面對無堅不摧的坦克車
隊。剎那間﹐人不動､坦克也不動﹐全世界的螢光幕和人
們的呼吸也彷彿凝固了。接著﹐坦克改變了方向﹐青年人
也改變了方向﹐仍然無懼地站在坦克的面前﹐最後更爬上
了坦克﹐電視的鏡頭也終止了。這一組畫面﹐震撼了全世
界﹐大家都問著同一的問題﹕他是誰﹖
十九歲､北京工人的兒子
他就是王維林﹐在支聯會所能搜集的﹐僅有的資料中
﹐只有這樣的一段﹕王維林﹐十九歲﹐一個北京工人的兒
子。根據八九年六月十八日的倫敦快報報道﹐他被秘密警
察拘捕了﹐被控「反革命､叛國者､政治流氓」和企圖推
翻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罪名。他曾在天安門廣場公開攔截一
列坦克。根據報章的報道﹐他的朋友曾在北京中央電視台
的一個畫面裏﹐看見他在一群被捕者當中﹐恐怕他已經被
處決了。
這短短的一段文字﹐一分鐘左右擋坦克的畫面﹐就是
王維林的全部紀錄﹐與毛澤東恆河沙數文獻和影像紀錄相
較﹐王維林是渺少的。然而﹐毛澤東和王維林是代表着兩
個不同的時代﹐毛澤東代表着中國擺脫封建和殖民統治﹐
走向獨立建國的時代﹐但是﹐毛澤東沒有為中國建立一個
民主的制度﹐在他的專權統治下﹐中國人經歷了大躍進､
文革和四人幫的災難﹐即使是毛澤東的繼任者鄧小平﹐也
有着六四的鎮壓。然而﹐獨裁的時代早應結束了。王維林
﹐一個只有黑白身影的年青人､一個生死未卜的勇者﹐他
所代表的﹐卻是中國反對獨裁﹐追求民主的新一代。以肉
身與坦克對陣﹐正如大衛對哥利亞﹐是強弱懸殊的﹐不可
思議的對陣﹐但勝負早已在人心裏﹐如黑白般分明。
勝負早已分明
當中國人已經淡忘了六四的時候﹐《時代周刊》卻選
出王維林成為中國新一代「無名的反抗者」﹐使人在寂寞
中感到振奮。我們不知道王維林是否還在﹐也不知道他的
容貌﹐但我們永遠記着他黑白分明的背影﹐凝固在反抗者
的歷史中。
摘自《明報》電子版
一九九八年四月七日
鳴謝:Micky Wo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