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限戰 ~~解放軍空軍大校喬良、王湘穗 原文經過轉碼處理,若有少量錯別字,敬請原諒。 Original : http://shuwu.com/ar/fanti/104145.shtml 序 論 每個經歷過20世紀最後十年的人,都會深刻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變化。相信沒 有人敢說,歷史上還有哪個十年,發生的變化比這十年更大。促成滄桑巨變的原因 當然數不勝數,但衹有為數不多的原因被人們反復提及。其中之一就是:海灣戰爭。 一場戰爭改變世界。把這樣的結論與一次發生在局部地區並且僅僅持續了42天 的戰爭聯在一起,似乎有些誇大其詞。不過,事實的確如此,無須一一列舉1991年 1月17日之後開始出現的所有新名詞: 衹需舉出前蘇聯,波黑,科索沃,克隆,微 軟,黑客,英特網,東南亞金融危機,歐元,還有世界上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超級大 國──美國。這些就足夠了。它們差不多構成上,我們有理由把毀損度決不亞於一 場戰爭的索羅斯們對東南亞的金融攻擊,本﹒拉丹對美國使館的恐怖襲擊,以及奧 姆真理教徒對東京地鐵的施毒和小莫裡斯之輩在互聯網上的搗亂,認定為准戰爭、 類戰爭、亞戰爭,即另外一種戰爭的雛型。 不管如何稱呼它們,都無法使我們變得比從前更為樂觀。我們沒有理由樂觀。 因為純粹意義上的戰爭作用的縮小,並不意味著戰爭的終結。即使身處所謂後現代、 後工業時期,戰爭也不會被徹底的解構。它不過是以更復雜、更廣泛、更隱蔽、更 微妙的方式重新侵入人類社會罷了。就像拜倫在悲悼雪萊的詩中所說的那樣:“什 麼都沒有發生,不過是經歷了一次海水的幻化而已。”經過現代技術和市場体制幻 化的戰爭,將更多地以非典型性戰爭形態的方式展開。換句話說,在我們看到軍事 暴力相對減少的同時,青定會看到政治暴力、經濟暴力、技術暴力的增多。但不管 是何種形式的暴力,戰爭就是戰爭,外觀的變化並不妨礙任何戰爭對戰爭原理的遵 循。如果我們承認新的戰爭原理將不再是“用武力手段強迫敵方接受自己的意志”, 而是“用一切手段,包括武力和非武力、軍事和非軍事、殺傷和非殺傷的手段,強 迫敵方接受自己的利益”的話。 這就是變化。戰爭的以及由此引起的戰爭方式的變化﹔那麼,究竟是什麼導致 了變化?以及怎樣的變化、向何處變化和如何面對這些變化?這是本書試圖触及並 揭示的課題,也是我們決定撰寫本書的動機。 1999年1月17日,時值海灣戰爭爆發八周年。   上卷 論新戰爭 故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 安,忘戰必危。 ──司馬穰苴 科學及與之相聯系的技術進步 通過一系列革命步驟──向前的巨 大步伐,給了我們一幅關於自然界 的全新圖景。 ──伯納德﹒科恩 技術是現代人類的圖騰。 在功利主義的熏風吹拂下,技術比科學更受人們青睞是不足為奇的。科學大發 現的時代,已經留在了愛因斯坦以前的歲月。現代人則越來越傾向於:在我活著的 時候,就看到一切夢想實現。這使他們在為自己的明天下注時,大都透過上千度的 近視鏡片去乞靈膜拜於技術。如是,在不太長的時間裡技術得到了令人瞠目的爆炸 性發展,給急功近利的人類帶來了數不勝數的好處,而我們自豪地把它稱之為技術 進步,卻不知此時自己正置身於一個迷失了心性的技術蒙昧期。 技術在今天已日益變得令人眼花繚亂和不可控制。貝爾實驗室和索尼公司不停 地推出新奇的小玩藝,比爾﹒蓋茨年年開啟他的新視窗,克隆羊“多莉”証明人類 已經打算替代造物的上帝。俄制令人生畏的SU-27戰鬥機還沒在任何一場戰爭中派 上用場,SU─35就已經登台亮相,而SU-35能否在戰場上出盡風頭後再功成身 退也是件大可怀疑的事。技術就像套在人類腳上的“魔鞋”,在被商業利益擰緊了 發條後,人們衹能隨鞋起舞,按照它給定的節奏飛快地旋轉。 瓦特、愛迪生的名字幾乎是技術大發明的同義語,用這些技術巨匠去命名他們 的時代可以說理所當然。不過,從那以後,情況發生了變化,一百多年來無法數計 的五花八門的技術發明,使得任何一項新技術的出現都很難在人類生活的領域中妄 自稱大。如果說“蒸汽機時代”、“電氣化時代”這些提法在當時還可謂名至實歸 的話,今天,當種種新技術像不斷拍打時代堤岸的涌浪,使人們連短暫的歡呼都來 不及,便被淹沒在更高更新的技術潮頭之下時,僅以一種新技術或一位發明家就命 名一個時代的時代已成昨日黃花。這就是為什麼如果我們把當今時代稱之為“核時 代”或“信息時代”的話,仍會讓人有以偏概全之感的原因所在。 毫無疑問,信息技術的出現是人類文明的福音。因為它是迄今為止唯一能給從 潘朵拉盒中放出去的所有技術“瘟疫”注入更大能量,同時又加上一道緊箍咒對其 進行控制的手段。衹是誰又能為它也戴上道緊箍咒眼下還是個問題。悲觀的論點是, 假如這一技術朝人類不可控的方向發展的話,最終將使人類成為它的犧牲品 。 如此可怕的結論卻絲毫沒能減弱人們對它的熱情。它本身顯示的樂觀前景對渴望技 術進步的人類具有更強烈的誘惑性。畢竟它所獨有的交流與共享的特性,是我們可 以期望的引領人類走出技術蒙昧的靈性之光,盡管這還不足以讓我們與那些一葉障 目的未來學家們一樣,用它的名字來冠名整個時代。它的特性恰恰使它無法取代大 量已有的、正在出現的和即將誕生的各類技術,特別是像生物技術、材料技術和納 米技術這些與信息技術彼此借重、彼此推進直至彼此共生的技術。 三百年來,人們早已習慣於在技術領域裡盲目的喜新厭舊,對新技術的無盡追 求成了解決一切生存難題的靈丹妙葯。人們沉迷其中而漸入歧途。就像為掩飾一個 錯誤通常會再犯十個錯誤一樣,為解決一個難題人們也常常不惜為自己帶來十個難 題 。如為更便捷的代步人們發明了汽車,但緊跟在汽車屁股後面的一長串問題 ──采礦冶煉、機械加工、石油開采、橡膠提煉、道路修築等等,又需要同樣一長 串的技術手段去解決,直到最終導致污染環境、破壞資源、擠占耕地、交通事故等 更多更棘手的問題出現。到頭來,以車代步的原始目的與這些派生的問題相比,倒 似乎顯得無足輕重了。技術的無理性膨脹,就是這樣讓人類不斷地把一個個初始目 標遺失在枝杈橫生的技術之樹上而迷途忘返。我們不妨把這種現象稱作“枝杈效應”。 所幸的是,在這個時候,現代信息技術出現了。這肯定是技術史上最重要的一場革 命。其革命性意義不僅僅在於它本身是一項全新的技術,更在於它是一種能輕松穿 透技術間的重重壁壘,把看似毫不相關的各種技術聯結在一起的黏合劑。通過它的 黏合,不但可能派生出許多非驢非馬又亦此亦彼的新技術,而且還給人類與技術的 關系提供了一種全新思路:人類衹能站在人類的角度,才能認清技術的工具性實質, 才不至於在解決自身面臨的生存難題中,成為技術──工具的奴隸。人類完全可以 充分展開自己的想像力,在使用每一項技術時窮盡其潛能,而不必像熊瞎子掰苞米 那樣,衹會不斷地用新技術去淘汰舊技術。在今天,單項技術的獨立使用已經變得 越來越不可想象。信息技術的出現,為各種新舊技術以及高新技術間的匹配使用, 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無數事實証明,技術的綜合運用甚至比技術的發明更能推動 社會的前進 。 單聲部引吭高歌的局面正在被多聲部大合唱所取代。技術的大融合正在不可逆 轉地導致全球化趨勢的上升,而全球化趨勢又反過來加速了技術大融合的進程,這 便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基本特征。 這一特征必會將其特點投射到時代的任何方向上,戰爭領域自然也不會例外。 任何一支渴望現代化的軍隊都离不開新技術的餵養,而戰爭的需要從來就是新技術 的催產士。 海灣戰爭中有500多種80年代的高新技術登台亮相,使得這場戰爭簡直 就像是新武器們的表演場。但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新武器本身,而是武器發展 和使用中的系統化趨向,像“愛國者”攔截“飛毛腿”,看似用霰彈槍打鳥那麼簡 單, 實際上要牽動部署在大半個地球上的許多兵器:DSP衛星發現目標後,向澳大 利亞地面站傳送警報,經美國本土的夏延山指揮所再把信息發給利雅得中心指揮所, 然後是命令“愛國者”操作員進入戰位,光是在90秒鐘的預警階段,就要依賴空間 系統和C3I系統的多次傳接配合, 真可謂“一彈動全球”。眾多武器間超距离的實 時合作,形成了前所未見的作戰能力,而這正是信息技術出現之前無法想象的事情。 假如說,在第二次大戰之前,單件武器的出現還可能引起軍事革命的話,那麼在今 天,已經沒有誰能獨領風騷。 技術綜合-全球化時代的戰爭,取消了武器對戰爭的冠名權,在新的基點上重 新排列了武器與戰爭的關系,新概念武器特別是武器新概念的出場,使戰爭的面孔 日漸變得模糊。一次“黑客”侵襲,算不算敵對行動?利用金融工具去摧毀一國經 濟, 能否視為一場戰爭?CNN對美軍士兵曝尸摩加迪沙街頭的報道,是不是動搖了 美國人充當世界憲兵的決心,從而改變了世界戰略的格局?以及對戰爭行為的判斷 是看手段還是看效果?顯然,從傳統的戰爭定義出發,已經無法對以上問題給出令 人滿意的答案。當我們突然意識到所有這些非戰爭行動都可能就是未來戰爭的新的 構成因素時,我們不得不對這種戰爭新模式進行一次新的命名: 超越一切界線和限度的戰爭,簡言之:超限戰。 如果這一命名能夠成立的話,那麼,這種戰爭意味著手段無所不備,信息無所 不至,戰場無所不在﹔意味著一切武器和技術都可以任意疊加﹔意味著橫亙在戰爭 與非戰爭、軍事與非軍事兩個世界間的全部界限統統都要被打破﹔還意味著已有的 許多作戰原則將會被修改,甚至連戰爭法也需要重新修訂。 但是,戰神的脈博是難以把握的。要想談論戰爭,特別是談論發生在明天晚上 或是後天早晨的戰爭,你別無它法,衹能屏息定性,仔細號切戰神在今天的脈相。 一旦技術上的進步可以用於軍 事目的,並且已經用於軍事目的, 它們便立刻幾乎強制地、而且往往 違反指揮官的意志而引起作戰方式 上的改變甚至變革。 ──恩格斯 第一章 總是先行到來的武器革命 武器革命總是比軍事革命先行一步,當革命性的武器到來之後,軍事革命的到 來就是遲早的事了。戰爭史在不斷提供這樣的証明:青銅或鐵制的矛造就了步兵方 陣、弓箭和馬蹬為騎兵提供了新的戰術 、在使用黑火葯的槍炮中萌生出了整套 近代戰爭的模式……從圓錐子彈和來復槍 作為技術時代的尖兵登上戰場的時候 起,武器干脆就在戰爭的胸前綴上自己的名字。先是鋼甲巨艦充當海上霸主,開啟 了“戰列艦時代”,再到它的兄弟“坦克”名冠陸戰,然後是飛機稱雄天空,直到 原子彈橫空出世,昭示“核時代”的來臨。今天,大量的高新技術武器不斷涌現, 使武器儼然成了戰爭的首席代表。當人們談到未來戰爭時,已經很習慣地用某種武 器、或是某項技術去稱呼它,叫它“電子戰”、“精確武器戰”、“信息戰”。在 思維軌道的慣性滑跑中,人們還不曾察覺,某種不顯眼但很重要的變化正在悄悄來 臨。 沒有誰能擁有戰爭冠名權 武器革命是軍事革命的前奏。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即將到來的軍事革命,將 不再被一兩件單一武器所推動。大量的技術發明,在不斷刺激人們對新武器心向神 往的同時,也迅速消解了每一種武器的神奇。以往衹需要數件武器或裝備的發明, 像馬鐙、馬克沁機槍 ,就足以引起戰爭樣式的改變,現在則需要上百種武器構 成若干個武器系統,才能從整体上影響戰爭。然而武器發明得越多,單一武器在戰 爭中的作用就越小,這是隱含在武器與戰爭關系裡的悖論。就此意義上說,除了全 面使用核武器這一越來越不大可能出現的情況可以稱之為核戰爭外,其它任何一種 哪怕是極富革命性的武器,都已不再擁有對未來戰爭的冠名權。 或許正是因為人們認識到這一點,才有了“高技術戰爭”和“信息戰” 的 提法,意在以寬泛的技術概念替代具体的武器概念,用模糊學的方法解決這道難題。 可這似乎仍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細究起來,最先出現在美國建築業中的“高技術” 一詞,實在是有點語焉 不詳。什麼是高技術?它針對什麼而言?從邏輯上說,高和低衹是相對概念。而用 一個可變性很大的概念,刻舟求劍式的為干變萬化中的戰爭命名,本身就很成問題。 當一代所謂的高技術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低技術時,我們是否還准備把接下來出現 的新鮮玩藝兒再次命名為高技術?而這是否會給我們在技術大爆炸的今天,稱呼和 使用每一項新出現的技術帶來混亂和麻煩?何況是否高技術,究竟應以什麼為標准? 就技術本身來說,每一項技術都是具体的,因而也就有它的時限性。昨天的“高”, 很可能是今天的“低” ,而今天的“新”,又會成為明天的“舊”。相對於M-60 坦克、 “眼鏡蛇”直升機和B-52這些60-70年代的主戰兵器,“艾布拉姆斯”坦 克、“阿帕奇”武裝直升機、F-117以及“愛國者”導彈和“戰斧”巡航導彈是高 技術﹔ 而在B-2、F-22、“科曼奇”直升機和“杰斯塔”聯合監視目標攻擊系統 面前,它們眼看著又要成為明日黃花。如此說來,始終都是一個變數的高技術武器 概念,豈不成了“新娘子”的頭銜,隨著“年年花開人不同”,衹剩下空殼一樣的 名分,不斷地戴在那些正在成為“新娘子”的女人頭上。那麼,在接連不斷的一環 環戰爭鏈條中,每一種武器都在隨時隨地地由高變低、由新變舊,時間之矢不肯在 任何一點上停留,也就沒有一種武器可以久居高技術的王座,既然如此,所謂的高 技術戰爭,究竟是指哪一種高技術? 泛泛而言的高技術不能成為未來戰爭的同義語,作為當代高技術之一的、幾乎 在所有現代武器的構成中都占有重要地位的信息技術,就更不足以用來命名一場戰 爭。即使在一場未來戰爭中所有武器都嵌上信息元件而被充分的信息化,我們仍不 能把這種戰爭稱作信息戰爭,充其量也衹能稱之為信息化戰爭 。因為不論信息 技術如何重要,它都不能完全替代每一種技術本身的功能和作用。比如,已經充分 信息技術化了的F-22戰鬥機仍是戰鬥機, “戰斧”導彈仍是導彈,而不能籠統地 把它們稱作信息武器,用這些武器進行的戰爭也不能稱作信息戰 。廣義的信息 化戰爭和狹義的信息戰完全是兩回事。前者是指被信息技術所強化並伴隨的各種形 態的戰爭﹔後者則主要是指以信息技術為手段獲得或壓制信息的作戰。此外,信息 崇拜制造的當代神話,使人們誤以為它是唯一的朝陽技術,其它的一切都已經日薄 西山。這種神話可以給比爾﹒蓋茨的口袋裡帶來更多的錢,卻不能改變這樣一個事 實,信息技術的發展也同樣依賴於其它技術的發展,相關材料技術的開發直接制約 著信息技術的突破,如生物技術的進展就決定著信息技術未來的命運 。說到生 物信息技術,我們不妨回到前面的話題,再做一個小小的假設:如果有人用信息制 導的生物武器打擊了生物計算機,它應該算是生物戰呢還是信息戰?恐怕沒有人能 用一句話答得上來,但這卻是完全可能發生的事情。其實,人們根本不必為信息技 術能否在今日坐大煞費苦心,因為它本身就是技術綜合的產物,它的第一次出現及 每一次進步,都是一個與其它技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融合過程,而這正是技術 綜合-全球化時代最本質的特征。這一特征當然也會像鋼印數碼一樣在每一件現代 武器上留下它的典型印記。我們並不否認在未來戰場上,某些先進武器仍會起主導 作用,但對於決定戰爭的勝敗,已很難有誰還能占据獨一無二的地位。它可能是主 導的,卻不是唯一的,更不會是長久不變的。也就是說,沒有誰還能把自己的名字 大言不慚地冠於某一場現代戰爭的前面。 有什麼武器打什麼仗與打什麼仗造什麼武器 “有什麼武器打什麼仗”與“打什麼仗造什麼武器”,這兩句話道出了傳統戰 爭與未來戰爭的明顯分野,也點明了在兩類戰爭中武器與戰法的關系。前者反映了 處於自然狀態下進行戰爭的人類對武器與戰法關系的不自覺或被動适應,後者則預 示了進入自由狀態時人們對同一命題的自覺或主動選擇。自有戰爭史以來,人們一 直遵循的一條不成文的通則就是“有什麼武器打什麼仗”。往往在先有了一種武器 之後,才開始形成與之匹配的戰法。武器在前,戰法隨後,武器的演變對戰法的演 變具有決定性的制約作用。這裡固然有時代和技術的局限因素,但也不能說與每一 代武器制造專家們都衹考慮武器自身性能是否先進而不論其它的線性思維無關。或 許這就是武器的革命總是先於軍事革命的一個原因。 盡管“有什麼武器打什麼仗”這句話就其本質而言是消極的,因為它的潛台詞 所折射的是一種無奈,我們卻無意貶低它在今天所具有的積極意義,這種積極意義 就是立足現有武器,尋找最佳戰法。換言之,就是力求找到最能與既定武器相匹配 的作戰方式,從而使其性能的發揮達到最大值。今天,從事戰爭的人已經在有意無 意間完成了使這一法則從消極向積極的過渡。衹是人們仍然誤以為這是落後國家在 無奈中唯一可能采取的主動。殊不知就是美國這樣的世界頭號強國,也同樣需要面 對這種無奈,即使富甲天下,也未必就能用清一色的高新技術武器去打一場費用昂 貴的現代化戰爭。衹不過她在新舊武器的選擇搭配方面有更多的自由罷了。 如果能找到良好的契合點,也就是找到最恰當适宜的戰法,新舊不同代次的武 器搭配使用,不僅能消解武器單一性的脆弱,還可能成為武器效能的“倍增器”。 曾多次被人預言早該壽終正寢的B-52轟炸機在與巡航導彈及其它精確制導武器的 結合後又重放异彩, 至今仍未歇下它的翅膀﹔A-10飛機利用外挂的紅外導彈,使 自己具備了原本沒有的夜間攻擊能力,而其與阿帕奇直升機的配合相得益彰,更使 這種70年代中期出現的武器平台雄風大振。可見,“有什麼武器打什麼仗”並不是 消極無為。如今日益開放的武器市場,多元的武器供應渠道,為武器的選擇提供了 極大的余地,多代次武器的大量並存,為武器間的跨代次組合提供了比以往任何時 代更廣闊也更可為的基礎,衹要破除把武器代次、用途、聯結方式固定化的思維慣 性,就可能化腐朽為神奇﹔如果以為打現代戰爭就一定要靠先進武器,一味迷信這 類武器的神奇作用,反倒會化神奇為腐朽。我們正處於以火葯為標志的武器系統向 以信息為標志的武器系統躍進的武器革命階段,這期間會有一個相對漫長的武器更 迭期。眼下我們無法預言這一時期有多長,但可以肯定的是,衹要這一更迭沒有結 束,有什麼武器打什麼仗就是任何國家包括美國這樣擁有先進武器最多的國家處理 武器與作戰間關系的最基本的辦法。需要指出的是,最基本的不一定就是最有前途 的。在消極的前提下積極進取衹是特定時期的特定做法,而並非永恆的法則。科技 進步在人類手中早已從被動發現變成主動發明,美國人提出“打什麼仗造什麼武器” 的設想,引發了武器與戰法關系自有戰爭以來的最大的一次變革。先確定作戰方式 然後再來研制武器,在這方面,美國人吃到的第一衹螃蟹就是“空地一体作戰”, 時下沸沸揚揚正當紅的“數字化戰場”和“數字化部隊”則是它的最新嘗試。 這種做法標志著武器總是領先於軍事革命的地位已經動搖,戰法先行而武器隨進或 是兩者相互砥碩、推挽前行構成了它們之間的新關系。同時武器自身也產生了具有 划時代意義的演變,它的發展不再衹是看單件武器性能的改進,而更要看武器是否 具備與其它武器之間聯結和匹配的良好性能。像當年高蹈獨行的F-111因其太先進 無法與其它武器匹配而衹能束之高閣的教訓已被汲取,那種企圖依靠一兩件高新技 術武器充當“殺手鋼”就能制敵於死命的思想顯然已經過時。“打什麼仗造什麼武 器”這種帶有鮮明時代特點和實驗室特征的做法,既可以被視為一種主動選擇,也 可以被當成以不變應萬變之策,它在醞釀戰爭史的重大突破的同時也隱含著現代戰 爭的潛在危機:為一種尚在探討研究中的戰法度身定做一套武器系統,就如同為不 知誰來赴約的盛宴准備菜肴,差之毫厘就可能謬之千裡,從美軍在索馬裡遇上艾迪 德軍隊後一籌莫展的表現看,最現代化的軍隊也不具備調節眾口的能力,應付不了 不按常規行事的敵手。在未來戰場上,數字化部隊很可能會像擅長烹飪奶油澆龍蝦 的大廚師一樣, 面對堅持啃玉米棒的游擊隊員徒呼奈何。 武器和軍隊的“代差” 也許是需要格外重視的問題,代差越近,代位高的一方戰果越顯著,而代差拉 得越開,彼此間相互對付的辦法就越少,甚至可能誰也吃不掉誰,從已有的戰例來 看,高技術軍隊難以應付非正規戰爭和低技術戰爭,這其中或許有某種規律存在, 起碼是一種值得研究的有趣現象。 新概念武器和武器新概念 與新概念武器相對,迄今為止我們所知道的一切武器幾乎都可統稱為舊概念武 器。所以稱其為舊,是這類武器的基本性能就是機動力加殺傷力。即或像精確制導 炸彈等高新技術武器,也不外乎添加進了智力和結構力這兩種因素而已。從實用角 度來說,不論如何改頭換面也無法改變其傳統武器的性質,即它始終被職業化戰士 所掌握並在一定戰場上所使用。所有這些沿傳統思路制造出來的武器和武器平台, 在适應現代戰爭和未來戰爭的努力中,無一例外都已走進了死胡同。那些想用高技 術的魔法使傳統武器點鐵成金、脫胎換骨的愿望。最終落入無休止消耗有限經費和 軍備競賽的高技術陷阱。這就是傳統武器發展過程中必然面對的悖論: 為保持武器的領先,衹能在研制經費上層層加碼﹔層層加碼的結果,則無人有 足夠的經費保持領先。其最終的結果是,保衛國家的利器,反倒成了導致國家破產 的誘因。 最近的例証也許最有說服力。 前蘇軍總參謀長奧爾加科夫元帥敏銳地洞悉了 “核後時代”武器發展的走向,相機提出“軍事技術革命”這一嶄新概念時,他的 思想顯然領先於他的同時代人。但思想的超前並沒有給他的國家帶來福祉,反倒帶 來了災難性後果。這個在冷戰背景下被他的同僚們視為獨步一時的設想一經提 出,便大大加劇了美蘇間存在已久的軍備競賽,衹是當時還沒有人會預料到,其結 果竟是蘇聯解体及其在超級大國的角逐中徹底出局。一個強大的帝國在一槍未放的 情況下就土崩瓦解,活生生印証了吉卜林的一句名詩:帝國的滅亡,不是轟隆一響, 而是扑哧一聲。不獨前蘇聯如此,今天的美國人似乎也在步其老對手的後塵,為我 們提出的武器發展悖論提供新的証明。隨著技術綜合時代的輪廓日漸清晰,他們投 入新武器研制的費用越來越多,武器的價格也越來越昂貴,60-70年代研制F-14、 F-15的花費是10億美元, 80年代研制B-2飛機就突破了100億美元,而90年代F- 22飛機的研制費超過了130億美元, 若以重量計,單價在13-15億美元的B-2飛機 比同等重量的黃金還要貴3倍。像這樣昂貴的武器在美軍武庫中比比皆是, 如F-117A轟炸機、F-22主戰飛機、“科曼奇”武裝直升機,這些武器的價格幾乎 件件超過或接近上億美元,大量費效比如此不合理的武器,給美國軍隊披上了越來 越沉重的甲胄,把他們一步步拖向在經費上層層加碼的高技術武器陷阱之中。財大 氣粗的美國人尚且如此,其他每每囊中羞澀的國家在這條路上又能走多遠?顯而易 見,誰都很難走下去。步出困境的辦法當然是另辟蹊徑。 於是,新概念武器應運而生。衹不過讓人感到有點不平的是,在這方面領先於 潮流的又是美國人。早在越戰時期,投放在“胡志明小道”上空造成傾盆暴雨的碘 化銀粉末和撤播在亞熱帶叢林中的脫葉劑,即已使“美國鬼子”在新概念武器和手 段殘忍兩方面都獨領風騷。此後30年,他們更在財力和技術的雙重優勢下,令人無 力在此領域望其項背。 不過美國人也並非事事占盡風頭,在新概念武器之後提出範圍更其廣泛的武器 新概念,本是順理成章的事,但美國人沒能在這方面理清頭緒。因為提出武器新概 念無須憑借新技術做跳板,衹需要一種明快而犀利的思想。而這並不是思想附麗於 技術的美國人之所長。美國人總是在技術未曾到達的界域停頓思想的呼吸。不容否 認,被人為制造出來的地震、海嘯、災害性天氣或是次聲波、新生化武器等都屬於 新概念武器,並且與我們通常所說的武器已有很大區別,但它們都還是與軍事、 軍人、軍火商有關的以直接殺傷和損毀為目標的武器。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們衹不 過是改變了武器的機理和在殺傷力、損毀力方面成倍放大了的非傳統武器而已。 武器新概念則不同。它和人們所說的新概念武器完全是兩回事。如果說,新概 念武器是超出傳統武器範疇的、可以在技術層面上掌握和操作的、能夠對敵方造成 物質或精神殺傷的武器的話,那麼,這種武器在武器新概念面前,仍舊是狹義的武 器。因為武器新概念就是廣義武器觀,它把所有超出了軍事領域,但仍能運用於戰 爭行動的手段都看做是武器。在它眼裡,一切能造福於人類的,皆可加害於人類。 也就是說,今天世上的一切沒有什麼不能成為武器,這就要求我們對武器的認識要 有打破一切界限的自覺。當技術的發展正在努力增加武器的品種之際,思想的突破 則一舉拓開了武器王國的疆域。在我們看來,一次人為的股災、一次電腦病毒的侵 入、一次使敵國匯率的异動,或是一次在互聯網上抖落敵國首腦的緋聞、丑聞統統 都可被納入新概念武器之列。武器新概念為新概念武器提供指向,新概念武器則使 武器新概念固定成型。對於大量出現的新概念武器,技術已經不是主要因素,關於 武器的新概念才是真正的深層原因。 必須明確的是,武器新概念正在打造與平民生活緊密相連的武器。假如我們說 出的第一句話是:新概念武器的出現,肯定會將未來戰爭提升到普通人甚至是軍人 都難以想象的水平﹔我們要說的第二句話就該是:武器新概念則將使普通人和軍人 一起對自己身邊習以為常的事物也會成為進行戰爭的武器而大感駭异。相信人們會 在某一個早上醒來時吃惊地發現,許多溫良和平的事物都開始具有了攻擊性和殺傷 性。 武器的“慈化”傾向 原子彈出現以前,戰爭一直處在殺傷力的“短缺時代”。改進武器的努力主要 是為了增加殺傷力,由冷兵器和單發火器構成的“輕殺武器”,再到由各種自動火 器構成的“重殺武器”,武器的發展史幾乎就是不斷增加武器殺傷力的過程。漫長 的短缺,造成了軍人們對擁有更大殺傷力武器的難以滿足的渴求。隨著美國新墨西 哥州荒原上騰起的一朵紅云,軍人們終於如愿以償地獲得了一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它不僅能將敵人全部殺死,而且還夠再殺死他們一百次一千次。它使人類擁有了超 過需要的殺傷力,戰爭的殺傷力第一次有了富余。 哲學原理告訴我們,一切事物達到極致都會轉向它的反面。發明像核武器這樣 的、能夠毀滅全人類的“超殺武器”,使人類掉進了自己設置的生存陷阱。核 武器成了懸在人類頭頂的達摩克利斯劍,它迫使人們思索:我們真的需要“超殺武 器”嗎?把敵人殺死一百次和殺死一次有什麼不同?打敗敵人卻要冒毀滅地球的風 險又有什麼意義?怎樣避免同歸於盡的戰爭?“確保互相摧毀”的“恐怖的平衡” 是這些思索的直接產物,而它的副產品則是為不斷增速的提高武器殺傷性能的瘋狂 快車提供了剎車裝置,使武器的發展不再是沿著輕殺武器──重殺武器──超殺武 器的高速通道向前猛沖,人們試圖尋求武器發展的新路徑,既要有效,又能對武器 的殺傷力實行控制。 任何重大的技術發明,都會有深刻的人文背景。1948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世 界人權宣言》及其後與此有關的50多個公約,為世界規定了一套人權國際准則,其 中認定使用大規模殺傷武器特別是核武器嚴重侵犯了“生命權”,是“對人類的犯 罪”。在人權等新政治概念的影響下,再加上國際經濟一体化趨勢,各種社會政治 力量的利益要求和政治主張犬牙交錯,對生態環境特別是人的生命價值的“終極關 怀”概念的提出,導致對殺傷和破壞的顧忌,形成了新的戰爭價值觀和新的戰爭倫 理。武器的“慈化”正是對人類文化背景的這種大變遷在武器生產和發展方面 的反應。同時,技術的進步也具備了直接打擊敵方中樞而不殃及其他的手段,為奪 取勝利提供了許多新的選擇,這一切使人們相信最好的取勝辦法是控制而不是殺傷。 戰爭觀念、武器觀念都發生了變化,那種通過無節制殺戮迫使敵人無條件投降的想 法,已成為舊時代的陳跡。戰爭已經告別了凡爾登戰役式的絞肉機時代。 精殺(精確)武器和非殺(非致命)武器的出現,是武器發展的轉折點,它標 志武器第一次不是向“強化”方向發展,而是呈現出“慈化”傾向。精殺武器可以 精確地打擊目標,減少附帶殺傷,像能切除腫瘤卻幾乎不必流血的伽馬刀,它導致 了“外科手術式”打擊等新戰法的出現,使不起眼的戰鬥行動亦能收到十分顯著的 戰略效果。如俄國人僅用一枚導彈追蹤移動電話信號,就使令人頭痛的杜達耶夫永 遠閉上了強硬的嘴巴,順帶著也就緩解了小小車臣惹出的巨大麻煩。非殺武器能夠 有效地使人員和裝備失去戰鬥力,但不會致人死命。這些武器所体現的趨向標 志著人類正在克服自己的極端思維,開始學習控制已經擁有卻日顯多余的殺傷力。 在海灣戰爭長達一個多月的大轟炸中,伊拉克平民的死亡人數僅以千數計,遠 遠低於二戰期間的德累斯敦大轟炸。慈化武器是人類在武器領域進行多種選擇中最 新的一種自覺的選擇,它在給武器注入了新技術的因素之後,又加入了人性成份, 從而破天荒地使戰爭涂上了溫情色彩。但慈化的武器仍然是武器,並不會因慈化的 需要便降低武器的戰場效能。剝奪一輛坦克的作戰能力,可以用炮彈、導彈去摧毀 它,也可以用激光束去毀壞它的光學設備或是使乘員致盲。在戰場上,一個傷員比 一名陣亡者需要更多的照料,無人武器平台可以省去越來越昂貴的防護設施,發展 慈化武器的人肯定已經對此經過了冷冰冰的費效比計算。殺傷人員可以剝奪敵人的 戰鬥力,讓敵人恐慌且喪失戰鬥意志,可謂非常上算的取勝之道。今天我們已經擁 有足夠的技術,可以創造許多更有效的造成恐懼的辦法。像在天幕上用激光束投射 一個受難圣徒的影像,就足以震懾那些虔信宗教的士兵。制造這樣的武器在技術上 已沒有什麼障礙,衹是需要往技術成份中添加更多一些想像力。 慈化武器是武器新概念的派生物,而信息武器則是慈化武器的突出代表。不論 是進行硬摧毀的電磁能武器,還是實行軟打擊的電腦邏輯炸彈、網絡病毒、媒体武 器,都是著眼於癱瘓和破壞而不是人員殺傷。慈化武器這種衹可能誕生在技術綜合 時代的武器,極可能正是最有前途的武器發展趨勢,同時也就會帶來我們今天還無 法想象和預知的戰爭狀態或是軍事革命,它是人類戰爭史迄今為止最具深刻內涵的 改變,是新舊戰爭狀態的分水岭。因為它的出現,已足以把冷熱兵器時代的戰爭統 統划進“舊”的時代。盡管如此,我們仍不能沉湎於技術浪漫主義的幻想,以為戰 爭從此就會成為電子游戲般的對抗,即便在計算機房內完成的虛擬戰爭也同樣需要 以國家的整体實力為前提,一個泥足巨人拿出十套虛擬戰爭的方案,也不足以威懾 任何在實力上強於它的敵人。戰爭乃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容不得絲毫的天真。哪 怕有一天所有的武器都被充分慈化了,一場或許可以避免流血的慈化戰爭卻依舊是 戰爭,它可以改變戰爭的殘酷過程,卻無法改變戰爭強制性的本質,因而也就無法 改變殘酷的結局。 海灣戰爭性質特殊……是否引 起了一場“軍事革命”?這始終是 一個觀點問題。 ──安東尼﹒H﹒科德斯曼 亞伯拉罕﹒R﹒瓦格納 第三章 背离經典的經典 與戰史上任何戰爭相比,海灣戰爭都稱得上是一場大戰。6個航母集群的300多 艘軍艦, 4000架飛機,12000輛坦克和12000輛裝甲車,30多個國家的近200萬軍隊 參加了這場戰爭。 42天的戰爭中,有38天是空中打擊,地面戰衹進行了100小時, 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殲滅了伊拉克42個師,伊軍傷亡3萬人,被俘8萬人,有3847輛 坦克、1450輛裝甲車、2917門火炮被摧毀,美軍僅陣亡184人,而耗資卻達610億美 元之巨。 也許是勝利到手得過於輕而易舉,欣喜若狂的山姆大叔們至今還很少有人能准 確估價這場戰爭的意義。一些頭腦發熱者由此開始無休止地杜撰美國不可戰勝的神 話,而另一些頭腦還算冷靜的──大多是未能參加“沙漠風暴”的將軍和軍事評論 家們,則怀著復雜而又微妙的心理認為,“沙漠風暴”不是一場典型的戰爭 , 意即在如此理想的條件下進行的戰爭不足為訓。這種話聽上去多少有些狐狸吃不到 葡萄的味道。的確,用傳統的眼光看,“沙漠風暴”不是那種典型意義上的經典戰 爭,但對人類歷史上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場軍事革命正在到來時進行的戰爭,是不能 用傳統的甚至過時的標准去衡量的。在新的戰爭需要新的經典之作時,以美軍為首 的聯軍在海灣正當其時地創造了它,衹有因循守舊者,看不出它對未來戰爭的經典 意義。因為未來戰爭的經典之作衹能在背离傳統的模式後誕生。我們無意幫著美國 人制造神話,但當“沙漠風暴”以其參戰國之眾、規模之大、時間之短、傷亡之小、 戰果之輝煌,舉世惊訝地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展開和結束時,誰能說,一場預告技 術綜合-全球化時代戰爭來臨的經典性戰爭──盡管它還衹是由美國技術和美式打 法創造的經典──不正向神祕詭譎的戰爭史洞開了它的第一扇大門? 當我們試圖通過已經發生的戰爭去談論什麼是技術綜合─全球化時代的戰爭時, 衹有“沙漠風暴”能夠提供現成的範例。眼下,從任何意義上說,它都既是唯一的, 又是經典的,因而也是值得我們仔細解剖的一衹苹果。 “露水”聯盟 在薩達姆看來,與伊朗革命扣留美國人質相比,吞並科威特更像阿拉伯大家庭 裡的家務事,更何況事先還打了招呼。但是他忽略了兩者的區別──伊朗扣留人質 固然是掃了美國人的臉,可伊拉克掐住的卻是整個西方的脖子。命脈當然比面子更 重要,美國不能不較真,感受到伊拉克威脅的其他國家也不能不較真。大多數阿拉 伯國家與美國的結盟,更多的考慮是要鏟除薩達姆這個伊斯蘭的异數,以免他坐大 後殃及自己的利益,而很難說真的是要為科威特伸張正義。對利益的共同擔心, 使美國人能飛快地編織起一張捕捉伊拉克的聯盟之網。西方大國對現代國際政治技 巧早已爛熟於心,反伊聯盟被聚集在了聯合國的旗幟下。正義的光環成功地消解了 阿拉伯人的宗教情結,使薩達姆扮演現代薩拉丁、發起一場對基督徒“圣戰”的打 算落了空。許多的國家自愿成為這張聯盟之網上的一個負責任的結點。日本和德國 雖不情愿但畢竟還算爽快地張開了自己的錢袋,比出錢更重要的是他們都不失時機 的派出了自己的軍事人員,從而悄悄邁出了重新成為全球性大國的象征性一步。埃 及則說服了利比亞和約旦在戰爭中作壁上觀,不再支持伊拉克,使薩達姆徹底成了 孤家寡人。連戈爾巴喬夫也為了獲得美國人對他在國內軟弱地位的支持,最終默認 了多國部隊對其昔日盟友的軍事打擊。即使強大如美國,也同樣得依賴盟國的支持, 這種支持主要体現在提供行動的合法性和後勤援助,而不在於增加多少兵力。布什 總統的政策之所以能得到美國公眾的廣泛贊同,很大程度上在於他建立了國際聯盟, 從而使民眾相信這次不是為別人火中取栗,為戰爭掏錢和准備流血的不光是美國人。 至於把第7軍從德國運到沙特, 動用了北約4個國家的465列火車,312艘駁船和119 個船隊﹔與此同時日本也提供了美軍裝備急需的微電子部件,這進一步証明美國對 盟國越來越強的依賴性。在新的時代,“單干”既不是聰明的,也不是現實的選擇 。如是,結盟便成了一種共同的需要。從安理會要求伊拉克撤軍的660號決議, 到授權會員國可以采取一切手段的678號決議, 臨時拼湊起來的聯盟得到了國際社 會最廣泛的認同。 110個國家參加了對伊拉克的禁運,30多個國家參與動武,其中 還包括許多阿拉伯國家!顯然,每個國家在這次行動之前,都充分估量過了自己的 利益所在。 聯合國的全面介入,並不能使這個在很短時間裡形成的、脆弱的像挂滿露水的 蛛網般的聯盟,足以經受住一場戰爭的撞擊。聯盟對政治家來說,可能衹是對利益 仔細權衡後的一次高層會晤,一次簽約,甚至是通過一個熱線電話的口頭承諾。而 對於進行一場聯盟戰爭的軍隊,則任何細節都不容忽略。為避免美國大兵触犯伊斯 蘭戒律,美軍除規定必須嚴格遵守駐在國的風俗外,還租用“丘納德公主”號游船 停在海上,給美國兵提供西方式的娛樂﹔為防止以色列對“飛毛腿”導彈的攻擊采 取報復行動,攪亂討伊陣營,美國極力為以色列提供空中保護,小心翼翼地看護著 這張聯盟之網。 更具深意的是“露水”聯盟的出現結束了一個時代,即從1879年締結德奧軍事 聯盟開始的固定式聯盟的時代。冷戰後,以意識形態為結盟基礎的時期已然消逝, 為利益而結盟的做法上升到了主位。在國家利益高於一切的政治現實主義大旗下, 任何聯盟都衹會更加赤裸裸地以利益為指歸,有時甚至連道義之旗都懶得扯起來。 毫無疑問聯盟現象將繼續存在下去,但更多的是松散的、短暫的利益聚合体。也就 是說,不再有沒有利益衹有道義的聯盟。不同的時期有不同的利益目標,結盟與否 將由此而定。越來越現實,越來越不受任何道義羈絆,這就是現代結盟的特點。所 有的力量都被利益之網聯結,可能極其短暫,但卻非常有效。現代國家以及跨國組 織甚至地區性力量間的利益關系從此開始變得愈發飄忽不定,就像搖滾歌星崔健所 唱的那樣:“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當今世界千變萬化的力量組合方式, 也正與千變萬化的技術綜合-全球化時代形成了決非偶然的某種暗合。由是,為海 灣戰爭而結成的“露水”聯盟,正式撩開了新結盟時代的帳幕。 恰逢其時的《改組法》 日空一切的美國人常常有反躬自省的舉動,這種看似矛盾的性格,使那些期待 著目睹狂妄的美國佬吃苦頭的人一次次大跌眼鏡的同時,也使美國人一次次獲益匪 淺。確實如此,美國人幾乎總是能從每次軍事行動的教訓中,找到打開下一次行動 之門的鑰匙。 軍兵種間的門戶之見和利益之爭久已有之,各國皆然。美軍各軍兵種為維護自 身利益和爭取榮譽的競爭更是盡人皆知,無出其右。在這方面,令人印象殊深的是, 遠在60年前的對日作戰中,為突出本軍種作用,麥克阿瑟和尼米茲就各搞過一套太 平洋戰略。對此,連老謀深算的羅斯福總統也難於平衡﹔同樣可以証明這一點的是, 30年前轟炸越南的美國飛機, 居然要同時聽命於4個獨立的司令部指揮,真是讓人 難以置信。直到15年前,指揮系統分割獨立和職權不明,給駐貝魯特的美軍帶來的 災難性後果, 就是直接導致大約200名海軍陸戰隊員的喪生。而身為“格林納達” 行動聯合特遣部隊副司令的諾曼﹒施瓦茨科普夫少將,即使在他日後升任“沙漠風 暴”的聯軍統帥之後,依然對在格林納達時參戰美軍按軍兵種各行其是所暴露的問 題記憶猶新。這個問題就是,在聯合作戰中究竟誰該聽誰的指揮?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這個困扰了美軍幾十年的問題,不是由身經百戰的將軍或 經綸滿腹的專家所攻克, 倒是被名叫戈德華特和尼科爾斯的兩個參議員解決了。 1986年國會通過了他倆提出的《國防部改組法》 ,用立法的方式一舉解決了聯 合作戰中的各軍種統一指揮問題。 接下來的問題就剩下需要一場戰爭了。不早不晚,恰在這個時候,薩達姆愚蠢 地發動了入侵科威特的戰爭,這對於急欲檢驗《改組法》靈驗與否的美國人簡直是 天賜良機。從這個意義上,與其說是《改組法》恰逢其時,倒不如說是海灣戰爭的 到來恰逢其時。 鮑威爾和施瓦茨科普夫幸運地成了《改組法》的最早受益者,同時也就成了美 國戰爭史上權力最大的兩位將軍。作為參聯會主席的鮑威爾,第一次明確地獲得了 總統首席軍事顧問的地位,這使他得以直接聽命於總統和國防部長,並可据此發號 施令於三軍,而不必再去充當軍兵種參謀長之間沒完沒了扯皮的協調員﹔作為戰場 司令官的施瓦茨科普夫,則更是耳根清凈,大權在握。來自五角大樓裡的嘮叨絮語 他盡可以揀自己愿意聽的去聽,照自己愿意做的去做,一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 派頭,而麇集海灣的百萬大軍乃至太空中的衛星、海水下的蛙人直到每一艘滾裝貨 船,卻都要服從他的號令。這使他可以在必要時毫不猶豫地行使《國防部改組法》 賦予聯合總部司令的超軍種權力,比如當海軍陸戰隊的前線指揮官強烈要求在科威 特海岸實施兩栖登陸時,他統觀全局,果斷地行使了否決權,繼續專心致志於他早 已成竹在胸的“左勾拳”行動。 一部剛剛頒行不到5年的法令, 在隨之而來的戰爭中能得到如此徹底的貫徹, 這不能不歸結於美國這個法律社會中人們的契約精神。而由此衍生出的新的指揮模 式,則成為有軍種分野以來,最成功的軍事指揮權的恰當運用。它的直觀效果就是 減少了指揮層次,真正實現了委托式指揮,使以往根深蒂固的樹狀指揮体系開始向 網狀結構演化,這一演化的副產品則是讓更多的作戰單位能夠在第一時間共享戰場 信息。 如果把《改組法》放到更廣闊的時代背景中去考察,不難發現美軍的此番改組, 並不是偶爾為之的巧合,而是适時地順應了新的時代對舊的軍隊指揮關系提出的理 所當然的要求,即對原本分散的軍兵種權力進行重新組合,並在此基礎上產生為某 個臨時目標而凝聚的凌駕於所有軍兵種權力之上的超級權力,使之能夠在任何一場 戰爭的競賽中勝任愉快。《改組法》在美國的誕生及其在美軍中產生的效果是發人 深思的,任何一個希望在21世紀贏得戰爭勝利的國家,都將無可逃遁地面臨這一抉 擇,要麼“改組”,要麼失敗,別無它途。 比“空地一体戰”走得更遠 “空地一体作戰”,原本是美軍為在歐洲平原上對付隨時都會像潮水般涌來的 華約坦克集群想出的扼敵之策,衹是苦於始終沒有一試鋒芒的機會。海灣戰爭為這 些滿怀創造和殺戮欲望的美國軍人提供了充分表演的舞台,但實際戰況與人們事先 對它的設想有相當大的差距。“沙漠風暴”基本上是一次持續了幾十天的有“空” 無“地” 的戰役, 好不容易在最後時刻亮出的“沙漠軍刀”,包括那一記漂亮的 “左勾拳” ,也不過才揮舞了100小時就悻悻收場。地面戰鬥並沒有如陸軍期望的 那樣成為壓軸戲,倒更像是一部衹演奏了一個樂章就匆忙煞尾的協奏曲 。“空 中戰場將成為決定性戰場”,杜黑的這一預言似乎得到了遲來的証明。不過在海灣 上空發生的一切遠遠超出了這位空軍制勝論者的想象力。無論是在科威特還是伊拉 克,所有的空戰都不是通過單純的騎士式決鬥奪取制空權,而是融偵察、預警、轟 炸、格鬥、通信、電子攻擊、指揮控制等所有作戰行動為一体的空中戰役,其中還 包括了對外層空間和電子空間的占領和爭奪。 至此,這些提出“空地一体戰”概念的美國人比杜黑所能走得已經遠了許多, 即使這樣,他們也還要等幾年時間才會明白,一旦把一体作戰的理論訴諸實戰,其 範圍遠比他們最初的預想要寬泛得多,以至寬泛到了陸、海、空、天、電無所不包 的地步。盡管對海灣戰爭果實的消化還需一段時日,但它已經注定要成為日後美國 陸軍中的精英們突然開悟時提出“全維作戰”理論的原點。 有趣的是,你盡可以認為美國人的悟性滯後了些,但這居然並不影響他們先期 獲得通向“全維作戰”的密鑰:這就是著名的“空中任務指令” 。這一由陸、 海、空共同制定,使陸軍出身的聯軍統帥施瓦茨科普夫得以號令整個聯軍空中力量 的每天長達300頁的“空中任務指令” ,是空中戰役的靈魂,它根据作戰的總攻擊 計划,逐日為所有飛機選擇最合适的打擊目標。每天上千架聯軍的飛機從阿拉伯半 島、西班牙、英國、土耳其起飛,按照經過計算機處理的“空中任務指令”,展開 跨軍種、超國界精密配合的空中打擊。雖然這個指揮程序在海軍看來過於“空軍化” 了──為此他們甚至打起小算盤,悄悄留下部分飛機,以備在最終也沒能到來的海 軍大出風頭的時刻派上用場──但它畢竟成功地組織了戰爭史上規模最大、也最為 繁復的空中戰役。 不僅如此,“空中任務指令”還為從此後一切作戰行動提供了一種組織指揮的 範型。一紙“指令”就是一份極佳的軍種間戰鬥力量的組合方案,而跨國組合的復 雜和成功,更是它的精彩之處。僅此一點,已使它大幅度地超越了“空地一体作戰” 理論設計者們的視界。這就是說,美國大兵在不經意間把戰爭之神帶入了一片她過 去從未涉足過的開闊地。 誰是陸戰之王? 山本五十六無疑是他那個時代最富創新力的軍事“异才”,用航空母艦偷襲珍 珠港並大獲全勝是他在海戰史上留下的神來之筆。令人不可理解的是,同是這個山 本居然沒能理解自己這一獨創戰法的划時代意義。在指揮聯合艦隊重創美國海軍之 後,他仍然抱定衹有戰列艦才是海上決戰主力的信念,把已經在握的開啟勝利之門 的鑰匙,重又扔進了太平洋的萬頃波濤之下。如果說第一個犯錯誤者尚能讓人惋惜 的話,第二個犯同樣錯誤者就簡直是愚不可及,特別是犯那種已經做到卻偏偏想不 到的錯誤的人。遺憾的是戰爭史上這類思想比行動滯後的例子屢見不鮮。和當年的 山本五十六一樣,盡管美國陸軍用直升機把伊拉克的裝甲機械化部隊打得潰不成軍 ──据說在整個地面戰鬥中, 除了被美國第7軍包圍在巴士拉以南的共和國衛隊 “麥地那”裝甲師作過一次困獸之鬥外,幾乎沒有發生過像樣的坦克戰。可當海灣 的硝煙散盡之後,分明已經用直升機開創了陸戰新時代的美國人,卻同樣令人費解 地又退回到了戰前的思維水平,把本應成為戰爭新寵的直升機晾到一邊,在其他兵 器包括坦克都增加了研制費用的情況下,獨獨削減了對直升機的撥款。抱殘守缺, 依舊堅持把坦克當做未來陸戰的決勝兵器。 其實,早在越戰時期,直升機在美國人手中就已經初露鋒芒,緊跟其後,又有 蘇聯人在阿富汗山區、英國人在馬爾維那斯群島,讓直升機大放异彩。衹不過由於 其對手主要是游擊隊和非裝甲步兵,才使直升機對坦克王座的挑戰整整晚了二十年。 海灣戰爭終於給了直升機一次大展拳腳的機會。這一次,不算聯軍的直升機部隊, 僅美軍就在海灣部署了1600架各種型號的直升機,如此龐大的直升機群足以編制起 整整一個直升機集團軍,但一向標榜創新精神的美國人,此番卻毫無創意地像法國 人在二戰時把坦克分散配屬給步兵一樣,也把直升機作為裝甲機械化部隊和其他部 隊的配屬力量。所幸的是注定要在此戰中一戰成名的直升機,並未因此掩去它的王 者氣象。 就在美國人通過CNN把“愛國者” 、F-117、“戰斧”導彈等戰地明星捧上云 霄之際,直升機(衹有對“阿帕奇”的寵愛還差強人意)不公正地受到了冷落,除 了美國國防部在戰後寫出的《致國會的最後報告》外,很少有人還記得為“沙漠風 暴”立下首功的不是別的什麼武器新寵而是直升機。在長達一個多月的連續轟炸開 始前20分鐘, 經數小時貼地飛行後,MH-53J和AH-64直升機用“獄火”導彈先行 摧毀伊拉克預警雷達,為轟炸機群開辟出安全通道,展示了直升機無與倫比的突防 能力。作為最靈便的戰場飛行平台,它還承擔了大量的運輸補給、醫療後送、搜索 營救、戰場偵察、電子對抗等任務,在海夫吉戰鬥中,迅速遏止伊軍攻勢,最終擊 退伊軍的主要力量也是直升機。在這場戰爭中,真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並展現直升 機深厚潛力的是“眼鏡蛇行動”:第101師運用300多架直升機來了一次戰爭史上最 遠的“蛙跳” ,在伊拉克縱深內100多公裡處建立起“眼鏡蛇”前方作戰基地。隨 後他們依托基地切斷了伊軍沿幼發拉底河谷後撤的唯一退路,並截住了沿哈馬爾堤 道逃竄的伊拉克部隊。這肯定是這場戰爭的陸戰中最意味深長的一次戰術行動。它 宣告了直升機從此完全可以自立門戶進行大規模的單獨作戰。當成群結隊的伊拉克 士兵從被直升機摧毀的工事中跑出來跪地乞降,又被直升機駕駛員像驅赶西部原野 上的野牛一般圈成一堆時,“最後解決戰鬥衹能靠步兵”的觀點,已經被這些美國 的“飛行牛仔”們從根本上動搖了。而本來這次直升機“蛀跳”行動的最初意圖, 衹是為擔任主攻的裝甲部隊提供支持,但直升機部隊出人意料的成功,使計划遠遠 落後於戰況的進展。 為此,施瓦茨科普夫不得不下令第7軍提前15小時發起進攻, 盡管在弗蘭克斯將軍的指揮下美國第7軍在沙漠上的推進速度遠遠超過了當年以發 動坦克閃電戰聞名於世的古德裡安,但並未像那位前輩一樣贏得“閃擊戰”的美譽, 反倒被斥為“像老太太一般一步步慢慢往前挪”。戰後,弗蘭克斯將軍以伊軍尚有 戰鬥力為由,反駁來自設在利雅德的聯軍總部的批評 。但實際上不論批評者或 是反駁者都沒有抓住問題的實質。弗蘭克斯將軍摩下坦克的機動性受到的指摘,正 是以直升機作為參照系的。時至今日,還沒有一個戰例証明,哪一種坦克能夠跟上 直升機的作戰節奏。 其實不光是機動性,坦克作為昔日的“陸戰之王”在所有方面都受到了來自直 升機的挑戰,與需要為不斷克服地表的磨擦系數而痛苦的坦克相比,直升機的作戰 空間在一樹之高,完全不受任何地面障礙的影響,良好的機動性足以抵消其裝甲不 厚的缺陷。同樣是運動中的武器平台,其火力也絲毫不比坦克遜色,這是坦克帶著 “水柜”的綽號登上戰爭舞台以來遇到的最大危機。更讓坦克難堪的是,為組織起 一次成規模的坦克集群突擊,所花的精力(光是如何把一定數量的坦克遠程輸送到 集結地域就令人傷透腦筋),所冒的風險(在坦克處於集結狀態時,極易遭敵先制 打擊),在長於分散部署、集中突擊,聚可以打正規戰,散又可打游擊戰的直升機 面前,已毫無優勢可言。事實上,坦克和直升機作為一對天敵,前者遠不是後者的 對手, 不要說AH-64直升機這樣的“坦克殺手”,就是陳舊的AH─1“眼鏡蛇”直 升機在海灣戰爭中也擊毀了上百輛坦克,而自己卻無一傷亡。面對直升機的強大攻 擊力,有誰還會堅持認為“對付坦克的最好武器是坦克”呢? 現在可以說了,直升機是坦克真正的終結者。這顆在海灣的波濤之上冉冉升起 的新星,正在以“沙漠風暴”中的赫赫戰果為自己的王位加冕,毫無疑問,它將坦 克逐出戰場衹是個時間問題。或許用不了多久,“從空中打贏陸戰”將不再是聳人 聽聞的口號,越來越多的陸軍指揮官們將在這一點上形成共識。而以直升機為主戰 兵器的“飛行陸軍”和“飛行陸戰”這樣的新概念就會成為標准的軍語,出現在每 一部軍事詞典中。 隱在勝利背後的另一衹手 如果撇開作為三軍總司令的布什事先肯定知道進攻時間這一點不談, 單從CNN 的電視報道而言,全世界都與美國總統一樣,在同一時間看到了開戰時惊心動魄的 一幕。處於信息共享時代,一位總統並不比一位平民在這方面擁有更多的特權。這 就是現代戰爭不同於以往任何戰爭之處,實時或是近實時的報道,使戰爭成了普通 人可以從傳媒中直接審視的新節目,由此傳媒也就成了戰爭的直接組成部分,而不 僅僅衹是提供來自戰場的信息。 與直播一場世界盃足球比賽不同,人們所看到的一切除了先要受到電視記者主 觀視角的限制(被派往前線的1300名新聞記者誰都知道美國國防部剛剛頒布的《關 於海灣戰爭新聞報道的修正規定》,哪些能報道,哪些不能報道,每個人心裡自有 分寸),還要經過設在宰赫蘭和利雅德的聯合新聞處的保密審查。也許是美國軍界 和媒体都接受了越戰時期雙方齟齬甚深的教訓,這一次新聞機構與軍方相處得很融 洽,有一個數字也許很能說明問題,在整個戰爭期間發出的1300多份新聞稿件中, 衹有5份被送到了華盛頓去審查, 其中4份在幾小時內即獲通過,剩下的1份則被新 聞單位自行撤銷。戰地指揮官在新聞記者的通力協助下,成功地牽動了全世界的視 聽,讓人們看到了軍方希望人們看到的一切,而所有他們不愿被人們知道的東西, 於是誰也都沒能看到。美國新聞界一致放棄了向所標榜的中立立場,滿怀熱情地加 入了反伊陣營,與軍界配合得就像一對出色的雙簧演員,十分默契又十分賣力地演 繹著同一個戰爭劇本,使傳媒的力量和聯軍的力量形成了一股對伊進攻的合力。 在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不久,各類新聞中很快出現了大量美軍源源不斷開進沙特的報 道,使伊軍在科沙邊界望而卻步,悄悄為“絆馬索”行動造了聲勢﹔“沙漠風暴” 開戰的前一天,又是西方傳媒大肆張揚的美國航母編隊經過蘇伊士運河的消息,起 到了迷惑薩達姆的作用,使其在大難臨頭時還以為美軍尚未完成作戰部署。同樣, 如果不借助媒体的渲染,在海灣戰爭中派上用場的任何一件所謂高新技術武器,其 威力都沒有人們以為的那麼大。在整個戰爭期間舉行的多達98次的新聞發布會上, 人們看到了精確制導炸彈如何沿通風孔鑽入建築物中爆炸的畫面和“愛國者”擊毀 “飛毛腿”等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鏡頭,這一切給了全世界包括伊拉克人以強烈的 視覺震撼,關於美制武器奇特威力的神話由此確立。“伊拉克必敗,美國必勝”的 信念也由此而生。顯然,新聞幫了美國人的大忙。不妨可以這樣說,是美國軍方和 西方傳媒有意無意地聯手做成了一個死扣,把薩達姆的伊拉克吊在了絞架上。在戰 後修改的《作戰綱要》中,美國人著意提到了“媒体報道的力量能對戰略方向及軍 事行動的範圍造成戲劇性的影響”,而新近制定的FM100-6號野戰條令《信息作戰》 中,更是把海灣戰爭中的新聞戰當做範例。看來,從今以後的所有戰爭,除了軍事 打擊這一基本手段,傳媒力量將越來越變成戰爭的另一衹手,對推動戰爭進程起到 與軍事打擊等量齊觀的作用。 與過分帶有主觀色彩而容易被對手和中立者拒絕的戰場宣傳不同,媒体由於其 巧妙地披著客觀報道的外衣而悄然發生著無法估量的影響。在海灣,如同以美軍為 首的聯軍在軍事上剝奪了伊拉克的發言權一樣,強大的西方媒体剝奪了伊拉克在政 治上的發言權、辯護權甚至是被同情、被支持的權力,與伊拉克宣傳中布什是十惡 不赦的“大撤旦”的微弱聲音相比,薩達姆作為侵略者、戰爭狂人的形象則被渲染 得更加令人信服。正是一邊倒的媒体力量和一邊倒的軍事力量一道,使伊拉克在戰 場和道義上受到雙重重拳的猛擊,這就注定了薩達姆的失敗。 不過,媒体的作用一向都是一把雙刃劍。這意味著它在指向敵人的同時,會有 另一面同樣銳利的鋒刃朝向自己。 根据戰後披露的消息,地面戰之所以在100小時 後戛然而止,居然是由於布什總統被戰地新聞發布官在電視上發表的一通對戰爭進 程的輕率看法影響後做出的同樣輕率的決定,“戲劇性地縮短了從戰略決策到結束 作戰的時間”。結果使余日無多的薩達姆逃過了必死的一劫,也就為日後掌政 的克林頓留下一串最終沒能炸響的“沙漠惊雷”。傳媒對戰爭的影響越來越普遍、 越來越直接,以至於連一個超級大國的總統做出類似停戰這樣的重大決策,都在很 大程度上源自於對一次電視新聞的反應。媒体在當今社會生活中分量之重,由此可 見一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無冕之王已經成了打贏任何一場戰爭的重要力量。在 “沙漠風暴”橫掃海灣之後,將不會再有僅僅依靠軍事力量而沒有媒体力量介入就 能取勝的戰爭。 有許多個剖面的苹果 作為結束舊時代、開啟新時代的第一場最具技術綜合特點的戰爭,“沙漠風暴” 是一次能給予各國軍人以全方位啟迪的經典之戰。任何樂於對軍事問題進行探究的 人,不論把目光投向這場戰爭的哪個角落,總能從中得到教益或者是教訓。基於此, 我們把這場在經驗和教訓方面都具有多義性的戰爭,稱之為有許多個剖面的苹果。 而這衹苹果的剖面遠不止前面已經談到過的那些,衹要你有一把鋒利的思維之刀, 便隨時都會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剖面出現在你的眼前: 在布什總統對美國和全世界為科威特所負有的道義責任慷慨陳詞時,沒有一位 自負的經濟學家預見到美國會為這場戰爭的軍費開支提出典型的A-A制“責任分擔” 計划,從而開創了分擔國際戰爭費用的新模式──一起打仗,共同付帳。即使你不 是商人,也不得不佩服這種華爾街式的精明﹔ 心理戰並不是新穎的戰法,“沙漠風暴”心理戰的新穎之處在於它的創造性。 把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投下後,再讓飛機撤下傳單,警告那些在幾公裡外被這次爆 炸震得心惊肉跳的伊軍士兵:下一顆炸彈就會輪到你了!僅此一招,就足以使成建 制師的伊拉克軍隊土崩瓦解。一位伊軍師長在戰俘營裡承認,心理戰對伊軍士氣的 打擊,僅次於聯軍的轟炸﹔ 戰爭開始時, A-10被美國人自己都認為是一種已經落後的對地攻擊機。在與 “阿帕奇”直升機進行了被稱為“致命的聯合”之後,這種飛機以大面積淘汰伊軍 坦克而使自己免遭淘汰的命運,直至成為海灣上空眾多耀眼的明星之一。一種並不 先進的武器與其它武器搭配,竟產生如此神奇的效果,這對武器的設計和使用當會 有一言難盡的啟示﹔ 對於開戰前不久才匆忙接任美國空軍參謀長的麥克皮克將軍來說,他在“這衹 苹果”上留下的齒痕,是在戰爭中實現了他打破戰略空軍和戰術空軍界限,建立空 軍混合聯隊的夢想,並在戰後以“減7加4”的辦法對美空軍指揮体制進行了有空軍 以來最富創見的改革,即在取消了戰略、戰術、空運、後勤、系統、通信、保密等 7個空軍司令部之後,又組建了作戰、機動、裝備、情報等4個空軍司令部。很 難想象,如果沒有海灣戰爭,麥克皮克將軍的同僚們會接受如此大膽的變革。 而我們這些海灣戰爭的局外人,就更無法從中得到某種啟示和借鑑。 等等,等等。 假如照此窮舉下去,我們會看到這衹苹果更多的剖面,而且並不都是隨處可圈 可點。老實說,它的缺陷和可疑之處幾乎和它的長處一樣多,但這無論如何不會使 我們對它產生絲毫的輕視。盡管這場內涵丰富的戰爭,還不能被看做是現代戰爭的 百科全書,起碼沒有為我們提供關於未來戰爭的全部現成答案。但它畢竟是大量高 新技術武器出現後,頭一回最集中使用並由此引發了一場軍事革命的實驗場,憑借 這一點,已足以為它贏得戰爭史上的經典地位,並為我們思維的根芽,提供一張全 新的溫床。 空中作戰是對伊戰爭獲勝的決 定性因素……有效使用高技術武器, 既是空中和地面部隊在戰爭中表現 出色的關鍵原因,也是使聯軍傷亡 保持在最低限度的關鍵原因。 ──L﹒阿斯平 第四章 美國人在大象身上摸到了什麼 海灣戰爭是美軍在近幾十年戰爭狩獵中捕獲的最大獵物。戰爭剛一結束,美國 軍界、國會議員、種種民間機構就已經從不同角度開始對這衹獵物進行詳盡的解剖。 從他們提交的每一份報告和美軍隨之而來的每一步調整中,都可以看出此番大解剖 極其富於成果,而這些成果對於全世界的軍隊和軍人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斷不可 等閒視之。至於自我感覺過於良好的美國人,由於其民族天性特別是存在於軍兵種 間由來已久的門戶之見,在他們的研究中不可避免地帶有理論盲點和思維誤區,以 至於把對一場宏偉戰爭的審察,變成了一次公說公理、婆說婆理的盲人摸象,則是 需要我們去清醒甄別的課題,而不應以此作為否定其價值的借口。但,美國人究竟 從這個龐然大物身上模到些什麼?還是讓我們看看再說。 軍種藩篱下伸出的手 從南北戰爭時就扎起的美國陸軍和海軍之間的篱笆,在美國空軍誕生之後非但 沒能拆除,反倒成了橫亙在三軍之間的藩篱,成為讓上至總統、下至五角大樓甚感 頭痛的歷史頑癥。即使是在海灣戰爭中行之有效的《改組法》,針對於這道無形的 障礙,與其說是治本的妙方,不如說更像是治標的權宜之計。一俟戰塵落定,諸軍 班師回國。依舊是關起門來自說自話,各行其是。不過,領率美國三軍的將領們倒 並非冥頑不化的庸碌之輩,海灣戰爭出人預料的進程和結局,在令舉世震惊之時也 同樣使這些“沙漠風暴”的決策者們深受震動﹔繼之而來的蘇聯解体產生的失去對 手的茫然感和重新確立以美國為首的世界新秩序的使命感,更使這些將軍們明白無 誤地意識到了必須改革這支軍隊的迫切性,盡管他們仍無意放棄軍種成見。從九十 年代陸續出台的各軍兵種作戰條令來看,美軍的改革已全面起步,其出發點無一例 外都建立在海灣戰爭帶來的大量鮮活經驗和教訓之上。就像“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 個哈姆雷特”一樣,展現在美國三軍眼裡的是三場海灣戰爭。對這場既是舊時代最 後一戰又是新時代揭幕之戰的戰爭,陸海空三軍備執一詞,力求從中找出最有利於 本軍種的証据,殊不知從軍種篱牆後面伸出的手,是不可能摸遍一頭像海灣戰爭這 樣的大象的。 沙利文將軍摸到的或許是一條缺少彈性的象腿。在這位海灣戰爭時的陸軍副參 謀長、戰後幾個月才上任的陸軍參謀長看來,“沙漠風暴”中美國陸軍的表現雖不 是乏善可陳,但絕對談不上突出。特別是與在38天狂轟濫炸中風頭出盡的空軍相比, 四天時間風卷殘云般的地面戰,沒能給他的軍種帶來期許已久的榮耀。對陸軍的每 個關節都了如指掌的他,比誰都更清楚這支古老軍種在這場划時代戰爭中的癥結所 在。盡管他接手時的美國陸軍正挾“沙漠風暴”的余威如日中天,更由於蘇軍的式 微而水落石出,成為無人與之爭鋒的強大軍種,但他仍極富遠見地向世人表達出了 預言家式的憂慮。他的最大擔心就是在冷戰之弦猛然松弛下來後,已經顯示出老化 跡象的軍隊結構和急於分享和平紅利的政治家們會使他的陸軍無法邁過21世紀的門 檻,在新的一千年開始時仍確保它在各國陸軍中的領先地位。使它重新獲得活力的 唯一辦法,就是狠下猛葯,對其進行脫胎換骨式的徹底改造。為此,他提出了建設 一支全新的“21世紀陸軍”的設想,力主“從散兵坑到工厂”的各個環節上重新設 計美國陸軍 。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彌漫在層層機構中官僚習氣的影響,他組建 了直屬他領導的最初衹有1100人的“路易斯安娜演習特遣部隊”,用海灣戰爭中獲 得的經驗和教訓去塑造這支通常被人們稱為“數字化部隊”的特殊部隊,並用它的 成功“四兩拔干斤”,把陸軍帶到信息化戰爭的邊緣,一步跨到了其它軍種的前面。 從而也把這支軍隊帶上了一條雖然大膽創新,但也前景難料的道路。整個過程中, 他從未明確說出口的是,進行如此充滿誘惑力的改革,其間還藏有一份軍種私心, 那就是從幾十年裡頭一回縮小了的軍費蛋糕上,為陸軍切下比其它軍種更大的份額。 沙利文的繼任者賴默將軍也深諳此道,他在前任勾畫的藍圖基礎上繼續深化改 革 。誰都知道,數字化部隊的建立花費甚巨,而這正是沙利文和賴默的精明之 處:多花錢正是為了多要錢。從《21世紀陸軍》到《2010年後陸軍》,再到《後天 的陸軍》,兩步三個台階,用頗為令人信服的發展目標做釣餌,把國會山的支持和 更多的軍費吸引到了陸軍的建設上來。至於那些對軍事問題一竅不通的政客們,面 對著將軍們從一場勝仗中得出的未必就能導致新的勝利的結論與做法,大都害怕出 乖露丑,無人敢對極可能是披著新裝的皇帝說三道四。其實,不管對“數字化部隊” 的炒作如何沸沸揚揚,現在都還遠不到對這一設想的正確性給出定論的時候。別的 不說,光是按美國陸軍的標准做法,一種新武器裝備從軍方提出要求、工業部門研 制再到軍方驗收的采購周期長達十年,而計算機自身發展的“18個月定律”和網絡 技術的“60天定理”這兩種無法協調的節奏,就讓“數字化部隊”很難在技術上定 型和編制上成軍,從而使它成為被不斷變化的新技術之鞭抽打的陀螺,在疲於應付 的旋轉中,既無所适從又無所作為 。僅此一點,把一個軍種的命運,系於某種 技術的普及之上,這一頗具超前性的大膽設想,也就難以真正成為指導未來陸軍發 展的唯一路標。何況,誰又敢現在就斷言,在未來戰爭中,這不是一條耗費靡巨卻 因其過於依賴單一技術反而變得脆弱异常的電子馬其諾防線? 對空軍來說,決人快語的杜根將軍被解職,以及在整個“沙漠風暴”行動中參 戰的空軍部隊都被一位陸軍上將所指揮,並沒有妨礙它成為海灣戰爭的大贏家。 “全球到達,全球力量”的建軍方針首次經受了戰爭的考驗,空軍作為一支可以在 任何戰場單獨遂行戰略和戰役打擊任務的力量,其地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赫。 這使得躊躇滿志的麥克皮克將軍和他的後任下決心走得更遠一些。他們以為一次勝 利就足以讓自己在今後的三軍排位中扮演主角,50年前從陸軍身上抽出一根肋骨捏 成的空軍,此時已非吳下阿蒙,因為他們在海灣摸到了大象身上赫然長出的翅膀。 即使空軍參謀長弗格爾曼和陸軍參謀長賴默一致認為,通過海灣戰爭,“兩個軍種 對21世紀的軍事作戰行動都有了深入的了解”,但“當雙方試圖將從海灣戰爭中獲 得的教訓具体化並加以利用時,陸軍和空軍的關系就變得緊張了” 。原因很簡 單,翅膀越長越硬的空軍和老子天下第一的陸軍,誰也不愿把作戰指揮控制權拱手 相讓於對方。這種站在各自的立場上貌似有理而超越其上便會發現有百害而無一利 的軍種之爭,使得每次研究聯合作戰行動的軍種領導人會議,都變成了不解決問題 的例行公事,也使得從海灣戰爭中獲得的鮮活經驗,無法在軍兵種間得到充分有效 的共享。這一點,衹須看看戰爭結束後空軍和陸軍陸續頒布的作戰綱要和條令,便 會一日了然。 需要指出的是, 空軍在戰後所做的當然不止是與其它軍種爭權奪利。 作為對 “沙漠風暴”的主体──空中打擊戰役的成功經驗的回應,他們把所有的作戰飛行 聯隊,都按已被証明行之有效的模式改編成了混合聯隊﹔接下來又用減七加四的辦 法徹底改組了整個空軍的指揮機構﹔眼下他們正在試行組建能夠在48小時內到達全 球任何戰區、並在危機和沖突的全過程都能保持作戰能力的空軍遠征部隊。一向都 對電子戰乃至信息戰表現出極大熱忱的空軍,還在沙利文建立數字化部隊之前,已 率先建立了空軍信息戰中心。這些舉措的出台顯然與海灣戰爭的收獲直接相關。可 惜的是如此有益的嘗試並沒能超逸出軍種的邊界,結果鴰噪已久的“軍種間聯合作 戰行動”,到頭來依舊還是一句口號。衹是這一切並不妨礙美國空軍的將軍們仿效 他們的陸軍同僚,把軍種內積極變革與軍種外積極爭奪,當成推進本軍種利益的兩 衹輪子。一支死氣沉沉沒有任何新鮮打算的軍種,是不可能從掌管軍費撥款的議員 們口袋裡掏出一個美分的。這方面,空軍自有它的小九九 。在軍兵種間愈演愈 烈的預算爭奪戰中,航天武器系統就是空軍手中的一張有力的王牌。盡管裡根總統 提出的“星球大戰”計划一開始就帶有虛張聲勢的味道,並且直到把總統權杖往下 交了兩任之後也沒能真正形成作戰能力,但美國人對於建立太空打擊力量的熱情卻 始終不曾冷卻 。憑借這股熱情,數任空軍參謀長都為自己的軍種爭到了盡可能 多的軍費。至於美國的航天力量是否如航天司令部司令埃斯蒂斯將軍所說,“航天 部隊在海灣戰爭中的表現,証明其具備了獨立使用的潛力”,恐怕衹有天知道。 如果真的把海灣戰爭看成一頭大象的話,可以說美國海軍的前鰭幾乎沒擦著這 頭大象的皮毛,摸象之說也就無從談起。也許恰恰是由於這一點,從“沙漠風暴” 的冷板凳上滑下來的心高氣傲的水兵們,還在返航的途中,就開始了美國海軍史上 最痛苦的戰略思想轉變。這痛苦整整把那些長著鰓的軍人們折磨了一年半時間。然 後,一份由幾個中校和上校提出的名為《由海向陸》的白皮書,擺在了海軍部長的 案頭。該文明顯背离了美國海軍精神教父馬漢的教義,一改舊章,不再把洋上決戰 奪取制海權當做海軍永遠不變的神圣使命,頭一回將支援近岸和陸上作戰列為自己 的首要任務。這不啻於讓游弋在深海的長尾鯊變成在泥沼裡打滾的短吻鱷。更令人 惊訝的是,如此离經叛道的异端邪說,居然得到了海軍部長、海軍作戰部長和陸戰 隊司令的聯合簽署,成了自馬漢的《海權對歷史的影響》之後最重要的海軍文獻。 大膽的戰略突變,給了這支在世界格局大變動的背景下尋找再生之路的軍隊一次重 要的轉機。雖然看上去海軍給自己設定的目標不如陸軍的更激進,也不及空軍更有 抱負,但它的轉變顯然更具根本性,且更帶整体性。在撥動軍種的算盤珠子時絲毫 不比陸、空軍遜色的海軍,當然也希望在變革自身和爭取軍費兩方面一箭雙雕。但 對於一個沒能在一場大戰中發揮重要作用的軍種,要想在戰後新一輪利益的切割中 保住既定的份額並且還野心勃勃地企圖獲得更大的一塊蛋糕,就必須拿出最漂亮的 方案,進行最徹底的改革。於是,在提出《由海向陸》兩年之後,海軍又發表了新 的白皮書《前沿……由海向陸》,把更為積極的“前沿存在”、“前沿部署”、 “前沿作戰”等新的激素注入了海軍戰略﹔又過了兩年,海軍作戰部長布達爾上將 提出了《2020年海軍構想》﹔在他為挽回被自己敗壞了的軍人榮譽而自殺後,接任 的約翰遜上將蕭規曹隨,繼續推動由歷屆前任開始的改革。他把“和平時期參與、 威懾和防止沖突、作戰並贏得勝利”列為美國海軍在21世紀的三大任務。萬變不离 其宗的是,他也和他的每位前任一樣,但凡提出任何一項方案,無不是以海軍為軸 心。這一回他的理由是,在美軍所擔負的頻繁的海外作戰任務中,陸軍需要借助多 方運力展開部署,空軍則過分依賴別國基地,唯有海軍具備在任何海域自由巡弋、 以多種手段投入作戰的能力,結論當然是,海軍應該成為聯合作戰部隊的核心。這 位海軍上將的心裡非常清楚,衹要他的這一論點得到三軍統帥和國防部的認同,接 下來順理成章的就該是, 為他的軍種拿到頂算撥款的優先權。据美國19 98財年國 防預算透露,近十年來,在一直呈削減趨勢的美軍經費坐標圖上,海軍和海軍陸戰 隊是諸軍兵種中軍費削減最少的兩家。海軍上將們總算如愿以償。 以上分析勾勒的,是海灣戰爭後美國三軍的大体走向和軍兵種間裂隙猶在的現 狀。你或許會被美國軍人為總結這場戰爭所做的種種努力而打動,你可能會被美國 軍人為捍衛軍兵種利益而采取的每樣做法所感染,但與此同時,你也會有深深的惋 惜,這麼多出眾的軍人和出色的頭腦,竟然被阻隔在軍種的藩篱之內,彼此牽制, 彼此抵消,以致使每個看上去都十分強大的軍種,最終組成的仍然是一支被幾把音 調不定的號角吹亂了整体步伐的美軍。 奢華癥與零傷亡 大量使用昂貴武器,為實現目標和減小傷亡而不計花費,這種衹有富翁才打得 起的戰爭,是美軍的拿手好戲。“沙漠風暴”再一次顯露出美國人在作戰中的奢華 無度,已經到了成癮成癖的地步。出動平均2500萬美元一架的飛機在42天時間裡進 行11萬架次的狂轟濫炸, 用每一枚單價130萬美元的戰斧導彈去摧毀復興社會党總 部,拿價值幾萬美元的精確制導炸彈去瞄准散兵坑……即使美國的將軍們一開始就 知道, 這頓開銷610億美元的戰爭豪宴,無需由自己來“買單”,如此闊綽的“金 彈子打鳥”式的陣仗,仍未免讓他們感到過分的奢侈。一架美制轟炸機就像一座會 飛的金山,比許多被它攻擊的目標都要昂貴,把成吨的美元砸在一個很可能微不足 道的目標上, 這麼做是否值得的確教人生疑。此外,在長達161天的時間裡,晝夜 不停地把多達52萬的人員, 重達800余萬吨的物資,從美國本土和歐洲各地運到前 線,其中包括不知在何處壓了幾十年倉底早已報廢的數千頂太陽帽和成集裝箱的爛 在利雅德碼頭上的美國水果。負責後勤支援的指揮官帕戈尼斯少將,把如此大規模 的混亂加奢侈的保障行動,稱作“或許是有史以來聞所未聞的”海空運輸。而按美 國國防部的形象說法,這相當於把密西西比州首府杰斐遜市的全部生活設施搬到了 沙特阿拉伯。全世界的軍人中,恐怕衹有美國人才會認為這是為贏得一場戰爭所必 要的奢華。 讓人奇怪的正是這一點。被麥克納馬拉用商業精神徹底改造過的五角大樓,卻 一向衹會打不計成本的豪華式戰爭。連眾議院武裝部隊委員會這個經常為錢與 四星上將們打嘴仗的機構,也對這場戰爭的駭人花費不置一詞。在他們分別做出的 關於海灣戰爭的調查報告中,幾乎如出一轍地對高技術武器的關鍵性作用給予了極 高的評價,國防部長切尼說“我們在武器技術方面領先整整一代”,議員阿斯平則 回應“高技術武器表現之好超過了我們最樂觀的估計”。如果你聽不出這些自我稱 許的弦外之音,僅僅以為他們是得意於美軍在高技術武器幫助下,圓滿實現了打敗 伊拉克的戰爭目標,那麼你會以為這不過是兩個典型的技術致勝論者的口吐狂言, 也就還沒有悟透美國式戰爭的全部含義。要知道,這是一個從來不肯不惜一切生命 代價,卻永遠不惜一切物質成本去爭取勝利的民族。高技術武器的出現正好可以滿 足美國人的這一奢望。海灣戰爭中,美方50萬大軍僅148人陣亡,458人負傷,幾乎 實現了他們長期以來一直夢寐以求的目標:“零傷亡”。自越戰後,不論是軍方還 是美國社會,都對軍事行動中的人員傷亡敏感到了近乎病態的程度。減少傷亡與實 現作戰目標成了美國軍方天平上並重的兩衹砝碼。本該作為戰士走上戰場的美國大 兵,現在成了戰爭中最昂貴的抵押品,珍貴得如同怕人打碎的瓷瓶。所有與美軍交 過鋒的對手大概都已掌握了一個訣竅:如果你無法打敗這支軍隊。那麼你就去殺死 它的士兵。這一點,從美國國會強調“減少傷亡是制定計划的最高目標”的報 告中,可以得到明白無誤的印証。“追求零傷亡”這一充滿悲憫色彩的樸素口號, 竟變成了造就美國式奢華戰爭的主要動因。如是,無節制地使用隱形飛機、精確彈 葯、新型坦克和直升機,再加上超視距攻擊和地毯式轟炸,所有這一切,武器也好, 手段也罷,便無不同時擔負起近乎悖論的雙重目標:要勝利,但不要傷亡。 被這樣的前提框定的戰爭衹能是殺雞用牛刀,其高技術、高投入、高消耗、高 回報的特征,使它對軍事謀略和作戰藝術的要求遠不如對武器技術性能的要求為高。 以至在這場規模形同一場戰役的成功戰爭中,竟無一個出色的戰鬥可圈可點。與其 所擁有的先進技術相比,美軍在戰術上明顯滯後,並且也不擅長捕捉新技術為新戰 術提供的機遇。除了對先進技術兵器的有效使用,我們看不出美國人在這場戰爭中 展示的軍事思想與其它國家有多大差距,起碼不會比他們之間在武器裝備上的差距 更大。也許正因為如此,這場戰爭才沒能成為軍事藝術的杰作,倒在很大程度上成 了以美國為代表的高新技術武器的豪華博覽會,並由此開始了在世界範圍內傳布美 國式的戰爭奢華癥。大把大把的美元在砸垮伊拉克的同時,也一度砸懵了全世界的 軍人。作為世界頭號軍火商的美國人對此自然樂不可支。面對這場典型的技術先進、 戰法單調、花費巨大的戰爭,一如面對情節簡單、特技復雜、模式雷同的好萊塢大 片,人們在戰後很長時間理不清頭緒,以為現代戰爭就是這麼一種打法,並為自己 打不起如此昂貴的戰爭而自慚形穢。這就是為什麼海灣戰爭之後,世界各國的軍事 論壇上,充斥著一派對高技術武器的向往和呼吁打高技術戰爭的原因。 詩人杰佛斯在談到產生過天才愛迪生的美利堅民族時,這樣寫道:“我們…… 精於機械,且迷戀奢侈品。”美國人天生對這兩者存有濃烈的偏好,並有一種在技 術上追求極致和完美,甚至把機械包括武器也變成奢侈品的傾向。喜歡佩帶象牙柄 手槍的巴頓將軍就是一個典型。這種傾向使他們執著地迷戀進而迷信技術、迷信武 器,總是想在技術和武器的層面上尋找戰爭的制勝之道﹔這種傾向還使他們隨時擔 心自己在武器領域的領先地位被動搖,便不斷地以制造更多更新更復雜的武器去消 彌這種擔心。在這種心態的導引下,當日趨繁復的武器系統與實戰所要求的簡洁原 則發生沖突時,他們往往站在武器一邊。他們宁可把戰爭當成與對手在軍事技術上 的馬拉松賽跑,而不愿更多地把它看做是士氣和勇敢、智慧和謀略的較量。他們相 信衹要當代愛迪生們沒有沉睡,勝利的大門就會一直向美國人敞開。如此自信使他 們忘記了一個簡單的事實:與其說戰爭是沿著技術和武器這一固定賽道上的角逐, 不如說它是一場不斷改變方向、具有多重不確定因素的球賽。穿上阿迪達斯的隊服 和耐克鞋,並不能保証你總是成為贏家。 但美國人似乎並不打算理會這一點,在海灣戰爭中嘗到了高技術致勝甜頭的老 山姆,顯然已決心不惜重金也要保持住高技術方面的領先地位。經費方面的捉襟見 肘,雖說使他們面臨難以為繼的困窘,卻並未能改變其對新技術和新武器近乎偏執 的熱衷。看來,被美國軍方不斷開列出來並被美國國會不斷認可的奢侈的武器清單, 肯定還會越拉越長,而美軍士兵在未來戰爭中的傷亡名單,則未必會一廂情愿 地定格在“零”位。 群 遠征軍 一体化部隊 “21世紀美國陸軍需要何種師?”這是─個在20世紀的最後十年裡使美國陸軍 備感困惑的問題。海灣戰爭中,陸軍差強人意的表現和高技術兵器對作戰節奏 的影響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向都比海空軍更保守的美國陸軍,終於意識到了對編制 体制進行改革的必要。有趣的是,這一回扮演阻力角色的不是陸軍的上層,倒是那 些剛剛從師級指揮官爬上更高位置和接替他們的新任師長們。向他們開火的,則是 受到陸軍參謀長嘉許的一群上校和中校。由來已久的“師派”和“旅派”之爭戰端 重開,雙方各執一詞,相持不下。肩上大多扛著兩顆或者三顆將星的“師派”認為, 現行師的編制剛經過戰火考驗, 可以小改但無須大動。 而佩戴鷹徽和槭葉標志的 “旅派”們看法截然相反。認為正是陸軍師未能通過戰爭考試,才必須要動大手術。 於是,“精銳師”、“模塊師”、“旅基師”三種方案同時交到了沙利文將軍的手 上。這位陸軍參謀長盡管傾心於体現了“未來作戰新思維”的第二方案,卻未能說 服大多數將軍們接受它。結果是在他卸任後,作為介乎於保守和改革之間的一種折 衷, 美陸軍於1996年1月以第四機械化步兵師為基礎,組建了有1.58萬人的新實驗 師。“師派”的主張明顯占了上風。“旅派”們卻不肯就此罷休,他們堅持認 為“師的編制過於龐大和笨重,難以适應21世紀的戰場需求”,從短射程來復槍時 期就開始實行的師編制必須全部撤銷,應代之以5-6千人的新型作戰旅為基本作戰 編成的新型陸軍。為了緩解將軍們的反感情緒,他們表現出人情練達的一面,在新 方案中保留了與老式陸軍同樣多的將官職位。正值“師”、“旅”兩派爭論不 已的當口,美國陸軍戰鬥指揮實驗室主任、陸軍中校麥格雷戈另發新聲,他在所著 《打破方陣》一書中,主張同時廢棄師、旅体制,代之以5000人左右的12種戰鬥群。 它的新鮮之處在於跳出了編制大與小、人數多與少的窠臼,可根据戰時需要,采取 搭積木的辦法,實行任務式編組。他的看法在陸軍中引起的震動有些出人意料,以 至賴默上將要求所有陸軍將官都必須讀讀這本書。也許這位現任陸軍參謀長獨 具衹眼,認定中校的點子雖未必是解決難題的靈丹,卻不失為蛻去那些裹在將軍服 裡的老兵們思維茧殼的妙葯。 本來, “群” 的概念對美國陸軍並不新鮮,50-60年代的“五群制原子師” 的改革,被普遍認為是一次不成功的嘗試,甚至被指責為導致美軍在越戰中表 現不佳的間接原因。而在麥格雷戈看來,一個早產兒未必就不能長大成人。如果說 “群”誕生在三十年前是生不逢時,那麼今天對它來說則可謂恭逢其盛。現代化的 武器裝備已足以使任何一支較小規模的部隊,在火力、機動力方面部不遜於以往規 模比之大得多的軍隊, 特別是C4I的出現,使優勢互補的軍兵種聯合作戰成了新的 戰鬥力生長點,如果這種時候還抱著十八般武器齊備的師体制或旅体制不放,那才 真叫不合時宜。但軍事技術的發展即或是高新技術的出現,也衹是一種契機,並不 會自動帶來先進的軍事思想和体制編制。一俊遮百丑,軍事技術和武器裝備方面的 領先地位,遮蔽了這樣一個事實:美軍在編制体制上如同在軍事思想上一樣,明顯 比其所擁有的先進軍事技術要滯後。從這個意義上看,用“群”打破由師、旅構成 的方陣,這是海灣戰後美陸軍在体制編制上最有創意的構想,代表了美軍体制編制 改革的新思潮。與陸軍不同,空軍和海軍沒有根深蒂固的“方陣”傳統,他們的調 整步伐相對要顯得輕靈些。特別是空軍,它巧借沙漠風暴的勢頭,把師級編制一風 吹,全部取消﹔順勢又將所有的作戰飛行聯隊改為合成聯隊,率先完成了第一輪体 制編制的改革。在把“全球到達,全球力量”確定為新的空軍戰略目標後,它又繼 續煽動改革的翅膀,開始試驗由約翰﹒江珀空軍中將提出的建立“空軍遠征部隊” 的方案。根据這位將軍的設想,所謂空軍遠征部隊,是由一支1175人和34架旨在奪 取空中優勢、實施空中打擊、壓制敵空防力量及空中加油等飛機組成的、能在命令 下達後48小時內到達戰區、並在沖突全過程保持空中作戰能力的精悍部隊。在這方 面,美空軍的行動可謂是超音速,目前已組建了三支“空軍遠征部隊”並完成了實 兵部署。當第四、第五支這樣的部隊開始組建時,它的前三支“空軍遠征部隊”已 經在“南方↓望”、“沙漠惊雷”等軍事行動中嶄露崢嶸。 對海軍而言,既然已經有了《前沿……由海向陸》的新戰略,組建由海軍艦隊 和陸戰隊混編的遠征部隊便是順理成章的事。與舉步維艱的陸軍、狂飄突進的空軍 不同,海軍更樂意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演習和實戰來打磨“海軍遠征部隊”的構想。 從1992年5月大西洋總部的“海洋冒險” 、歐洲總部的“雙重突擊”、太平洋總部 的“無聲殺手”、陸戰隊的“海龍”演習,到建立伊拉克南部禁飛區的“警惕南方”、 威懾伊拉克的“警惕勇士”,以及在索馬裡的“恢復希望”、波黑的“精干衛兵”、 海地的“維持民主”,每一次行動,海軍都在孜孜以求地試驗著自己的新編組。 他們給這支出一個航母戰鬥群、一個兩栖戒備大隊和海軍陸戰特設部隊組成的“海 軍遠征軍”規定的任務是,迅速控制海洋並在沿海地區作戰。最令海軍感到意外和 惊喜的是,這支遠征部隊所需的兩栖登陸裝備,竟然出乎意料地獲得了國會批准的 預算資金。美國政治家們對海軍近乎某種情結式的偏愛,使海軍特別是海軍陸 戰隊走出了海灣戰爭時遭受冷遇的陰影,並在建立新的海軍体制編制後,對占据美 軍中第一軍種的地位充滿自信。 海灣戰後開始的体制編制改革,不僅調整了美軍內部結構,而且也推進了武器 的研制和戰法的變化,甚至對美國國家戰略也造成了深遠的影響。小型、靈活、迅 捷,既可用於軍事打擊,又能執行非戰爭軍事任務的“遠征軍”,成了各軍兵種競 相采用的新編制模式,也成了美國政府手中方便又有效的工具。我們發現,由於有 了這幾支得心應手的“殺手↓”,甚至促成了一種令人擔憂的危險傾向:美國政府 在處理國際事物時,已經變得越來越喜歡動武,出手也越來越快,並且是睚↓必報。 這種軍隊與政府、軍事與政治的互動,正在使美軍從体制編制進而到戰略思想都開 始經歷一次深刻的但也很難說不是災難性的變化。目前,美國國防部試圖著手把地 面、空中和海上的遠征軍組成一体化的“聯合特遣部隊”,就是這一變化的最新步 驟。衹是這種充分一体化後的部隊,在靈便迅捷地完成美國政府賦予的全球使 命時,是否會以同樣的特點把美軍乃至美國拖進某個令其傷透腦筋的泥沼,現在還 難以逆料。 從聯合戰役到全維作戰──距徹悟一步之遙 我們說美國軍事理論滯後,僅僅是相對其先進的軍事技術而言。比之其它國家 的軍人,美國人充滿技術色彩的軍事思想,在假定未來戰爭就是高技術戰爭這一尺 度下,當然處於無人可及的領先地位。也許率先提出“新軍事革命”的蘇聯奧爾加 科夫學派,是唯一出現過的一次例外。 經過海灣戰爭的鐵砧鍛打,“軍事革命”呼之欲出。不獨在美軍,甚至在全世 界的軍人那裡,這四個字都成了東施效顰的時髦口號。因為對他人技術的向往和對 某種口號的追隨,並不是什麼費力的事情。費力的衹有美國人。要想在一場業已開 始並將馬上全面到來的軍事革命中,確保自己的領先地位,首先要解決的,是消除 美軍在軍事思想與軍事技術之間存在的落差。其實,戰塵甫定,美軍還沒有完成從 波斯灣的撤軍,就已經開始了自上而下的“思想換血”,意在對軍事技術革命啟動 後未能同步跟進的軍事思想革命進行補課。盡管歸根結蒂也未能完全擺脫對技術的 口味式偏好,美國人還是在此番非同尋常的“突圍”中,獲得了某些不光是對美軍, 亦對全世界的軍人同樣有益的成果:先是“聯合戰役”概念的成型,然後是“全維 作戰”思想的出爐。 “聯合戰役” 的提法,最早出自1991年11月美軍參聯會頒布的第1號聯合出版 物《美國武裝力量的聯合作戰》條令。這一明顯洋溢著海灣戰爭氣息的新鮮概念, 大大突破了流行已久的“協同作戰”、“合同作戰”的局限,甚至也超越了一度被 美國人視為法寶的“空地一体戰”理論,該條令把“聯合戰役”的四要素──統一 指揮、軍種平等、全面聯合與全縱深同時作戰凸顯出來,首次明確了戰區聯合司令 部司令的指揮控制權﹔規定任一軍種都可能根据不同情況擔任作戰主角﹔把“空地 一体戰”擴展為陸、海、空、天一体戰﹔強調在整個作戰空間裡進行全縱深同時攻 擊作戰。在美軍參聯會的強力推進下,各軍種相繼著手制定與聯合條令相匹配的軍 種條令,以示公開對這一代表未來戰爭走向的新戰法的認同。盡管私下裡他們仍念 念不忘突出本軍種的核心作用,尤其希望實行一種界限清晰的聯合──即明確各自 領域和權利,由條令、法律和軍種榮譽感區分彼此的聯合。參聯會主席沙利卡什維 利看來這一次不打算對各軍種參謀長表示妥協,他通過頒布被稱為“引導美軍共同 行動的‘樣板’”的《2010年聯合部隊構想》,決心扮演它一回現代摩西,在 滿天令人狐疑的暮色中,帶領美軍拆除軍種間藩篱。邁上為真正實現一体化聯合作 戰艱辛跋涉的旅途。 即使是在美國這樣一個很容易傳播相接受新鮮事物的國家,事情也遠不像沙利 卡什維利以為得那麼簡單,隨著他的退役,美軍中對“聯合構想”的批評漸漸多了 起來,怀疑論重新抬頭。海軍陸戰隊認為,“不要將‘聯合’奉若神明,而去壓制 有關未來軍隊編成的討論”,“聯合的一致性將導致軍種獨特性的喪失”,而這是 與“強調競爭、多元化”的美國精神相違背的。空軍則委婉地表達了“2010年聯合 構想必須在實踐中發展,並鼓勵軍種間相互學習”、“在這個變革的時代,實驗的 時代,我們的思想要靈活,不能僵化”的意見,海軍、陸軍在這方面的看法也 相去不遠,大有將沙利卡什維利的心血毀於一旦之勢。可見,並不是衹有發生在東 方的改革才會出現人存政舉、人亡政息的境況。我們作為旁觀者,當然會對為了狹 隘的集團利益犧牲一種可貴的思想扼腕而嘆。因為“聯合戰役”、“聯合構想”的 實質根本就不在於對軍種利益的肯定或剝奪,而是意圖使各軍種能在統一的戰場空 間內實現聯合作戰,最大限度地降低各軍種自行其是的負面效應。顯然這是在尚未 找到真正一体化軍隊的辦法之前,人們能夠想出的上乘戰法。衹是這一可貴思想的 局限性在於:它的起點和終點都落在了武力戰的層面,而沒能將“聯合”的視野, 擴及到人類可能產生對抗行為的所有領域。這種思想上的缺陷在二十世紀行將結束、 廣義戰爭的端倪已然露頭的時刻,顯得如此醒目,以至於如果沒有美國陸軍在1993 年版《作戰綱要》中提出“全維作戰”的概念,我們簡直就會對美國軍事思想界的 “貧血”感到惊訝。 這份被第13次修改後的綱領性文件,極富遠見地洞察到了美軍在今後若干年間 可能面臨的種種挑戰,首次提出了“非戰爭軍事行動”的嶄新概念。正是由於有了 這一概念,才使人們認識到進行全方位戰爭的可能性,也就便美國陸軍得以為自己 的作戰理論找到了一個非常大氣的新名字──“全維作戰”。有意思的是。主持修 訂美國陸軍1993年版《作戰綱要》並表現出強烈創新精神的,正是在海灣指揮第七 軍時被人們指責為作戰保守的弗蘭克斯將軍。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事情改變了美國 人的思維走向,這位戰後初任的陸軍訓練和條令司令部司令差點就讓美國軍事思想 史產生一次歷史性突破。雖然在此版《作戰綱要》中,弗蘭克斯將軍和他的條令編 寫組的軍官們,沒能理清“在整個戰區實施太空作戰支援下的統一的空中、地面、 海上和特種作戰”與“在戰爭和非戰爭行動的各種可能行動中運用所掌握的一切手 段,以最小的代價去果斷地完成受領的任何任務”這兩句話之間的巨大差异,更沒 能發現在作為軍事行動的戰爭之外,還存在著遠為廣闊的非軍事戰爭行動的可能性, 但它起碼指出了“全維作戰”應具有“全縱深、全高度、全正面、全時間、全頻譜、 多手段”的特點,而這正是戰爭史上從未有過的作戰方式最具革命性的特征。 很可惜,美國人,准確地說是美國陸軍,過早地中止了這次革命。在一片反對 聲中,曾在弗蘭克斯將軍麾下任團長、後擔任陸軍訓練與條令司令部聯合兵種司令 的雷爾德,對其老上司的創意詰難最甚。此時的霍爾德中將己不是戰場上那個沖勁 十足的霍爾德上校, 這一回他扮演的是陸軍中保守傳統的代言人。 他的看法是, “那種認為非戰爭軍事行動有一套自己的原則的想法,在作戰部隊中並不受歡迎, 很多指揮官都反對把非戰爭行動與本義上的軍事行動區分開來”。在霍爾德的身後, “陸軍中已形成這樣一種共識,即把非戰爭行動區分出來單獨對待是一種錯誤的做 法”。他們認為,如果把“非戰爭軍事行動”寫入基本條令,將會沖淡軍隊的尚武 特征,還可能導致軍隊行動的混亂。事情走到這一步,弗蘭克斯將軍的革命歸於流 產就不可避免了。在後一任陸軍訓練與條令司令部司令哈佐格將軍授意下,霍爾德 將軍和98年版《作戰綱要》的修訂小組,以“一組單一的原則涵蓋陸軍所有類型的 軍事行動”為基調,終於對新綱要做出了重大修正。他們的做法是不再區分非戰爭 行動與一般軍事行動,衹是將作戰行動划分為:進攻、防御、穩定、支援四種類型, 把原本已歸到非戰爭行動裡的救援、維和等任務,重又裝回作戰行動的老套,以使 其能納入統一的作戰原則之下,而對“全維作戰”的概念則干脆放棄。表面上 看,這是一次正本清源、刪繁就簡的舉動。而實際上,這是一次美國版的買櫝還珠。 因為修訂後的新綱要,在消除尚未成熟的“非戰爭軍事行動”概念所帶來的理論混 亂的同時,也順手遺棄了他們不經意間采摘的頗有價值的思想果實。看來在跳進一 步退兩步的舞蹈時,所有的民族都無師自通。 不過,指出美國陸軍的短視,並不等於說“全維作戰”理論已無可指摘。剛好 相反,這一理論從其概念的外延和內涵兩方面都存有顯而易見的缺陷。誠然,“全 維作戰”已比此前任何軍事理論對作戰領域與方式的認識都寬泛了許多,但就其本 質來看,依舊沒有脫逸出“軍事”的範疇,比如我們在前面提出的“非軍事戰爭行 動”這一比軍事性戰爭行動含義更廣泛、起碼可以與其並駕齊驅的作戰領域和方式, 就被排除在了美國軍人的視野之外──可恰恰正是這一大片領域才是未來軍人們和 政治家發揮想象力和創造力的空間──因而也就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全維”。 更何況“全維”一詞在美國陸軍那裡,還沒理清究竟是指幾何學上的空間維度,還 是與戰爭相關的各種要素,亦或是二者兼指。就是說,它還處在語焉不詳、混沌不 清的狀態。而如果理不清全維是指什麼,各維間的關系又是什麼,當然便無法充分 展開這一原本極富潛力的概念。 事實上,沒有人能在360度立体空間加時間再加其 它非物理要素的全維度上展開一場戰爭,任何具体的戰爭總會有所側重,總是在有 限的維度中展開,又總是在有限的維度中結束。唯一不同的,是在可以預見的將來, 軍事行動將不再是戰爭的全部,而衹是全維中的一維,甚至加上弗蘭克斯將軍提出 的“非戰爭軍事行動”也還其不上是全維。衹有再加上除軍事行動以外的一切“非 軍事戰爭行動”,才可能實現完整意義上的全維作戰。需要指出的是,這一思想在 海灣戰爭結束後的所有美軍軍事理論研究中,都不曾出現過。盡管“非戰爭軍 事行動”、“全維作戰”這些充滿創見的概念,已經相當逼近從軍事技術革命開始 的軍事思想革命,可以說,它已經來到了崎嶇山路的最後一塊懸岩之下,距离大徹 大悟的峰巔還有一步之遙。但就在這裡,美國人停了下來,一向在軍事技術和軍事 思想兩方面都領先於世界各國的美國兔子,開始在這裡發出沉重的喘息。無論海灣 戰後沙利文或弗蘭克斯們在多少篇軍事論文中發出“兔子跑吧”的呼喚,也不可能 把所有的烏龜都甩在它的後面。 現在,或許該是倫奈﹒亨利中校這些對別國的軍事革命能力提出質疑的美 國人捫心自問的時候了: 為什麼沒有發生革命? 下卷 論新戰法 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 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孫子 戰爭的指導,就像醫生給病人 看病一樣,是一門藝術。 ──富勒 “軍事革命”的說法,對於今日各國軍事界,就像喬丹之於NBA球迷一樣時髦。 除了每一項新鮮事物的出現都有其必然性因素之外,恐怕更主要的是與美國人善於 制造時髦有關。一向喜歡在各種問題上執世界牛耳的美國人,非常擅長對每一項有 前景的事物進行美式包裝,然後再向全世界傾銷。盡管不少國家對美國文化的入侵 憂心忡忡並加以抵制,但對他們在軍事革命問題上的見解卻大都依葫蘆畫瓢,全套 照搬。其結果不難料定,自然是美國人患感冒,全世界打噴嚏。因看重隱形技術而 被譽為“隱身之父”的美國前國防部長佩裡,在回答中國訪問學者有關“美國軍事 革命的重要成果和理論突破是什麼”的問題時,不假思索地脫口答道:“當然是隱 身技術和信息技術”。佩裡的回答代表了美國軍界的主流看法──軍事革命就是軍 事技術革命。在佩裡們看來,衹要從技術上解決了讓士兵們在山前就知道“山後面 有什麼”的難題,便等於完成了這一輪軍事革命 。從技術角度去觀察、思考和 解決問題,正是典型的美國式思維。其長處和短處都像美國人的性格一樣一目了然。 這種把技術革命等同於軍事革命的觀念,通過海灣戰爭的形象演示,對全世界的軍 隊都產生了強烈的沖擊和影響。幾乎沒有人在這種情況下還會保持足夠的冷靜和清 醒,當然也就更不會有人發現由美國人開始的誤解正在引起整個世界對一場遍及全 球的革命的誤解。“高技術建軍”的口號像太平洋颶風一樣在越來越多的國家登陸 ,就連大洋西岸的中國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裡濺起了回聲。 不可否認,軍事技術革命是軍事革命的基石,但它無論如何不能被看做是軍事 革命的全部,充其量衹是這一狂飆突進歷程的第一步。軍事革命的最高体現和最終 完成衹能歸結於軍事思想的革命,而不可能僅衹停留在軍事技術、編制体制變革這 些形而下的層面上。軍事思想革命,說到底是作戰樣式和方法的革命。軍事技術革 命也好,編制体制改革也罷,其最後的結果都將落腳於作戰樣式和方法的改變。衹 有這一改變的完成,才意味著軍事革命的成熟 。如果把軍事技術革命稱作軍事 革命第一階段的話,那麼我們現在正處於這次革命至關重要的第二階段。軍事技術 革命的接近完成在多大程度上為新階段的開始做了充分的舖墊,也就在多大程度上 給這一階段進行思想作業的人出了難題:軍事技術革命使你可以在更大範圍選擇手 段的同時,必將使你在同樣範圍內受到這些手段的威脅(因為壟斷一種技術在今天 遠比發明一種技術要困難得多)。這些威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由於手段的多樣化 而變得無邊無際,真正讓人有一種草木皆兵的感覺。任何方向,任何手段,任何人 都可能成為國家安全的潛在威脅,而你除了能清楚地感受到威脅的存在以外,卻很 難一下子弄清楚──威脅來自何方? 長期以來,無論是軍人還是政治家,都已經習慣於用一種定式進行思考,即對 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的主要因素是敵國或潛在敵國的軍事力量。而20世紀最後十年發 生的戰爭和重大事件,則在不動聲色地向我們出示相反的証明:軍事威脅已經經常 不再是影響國家安全的主要因素。盡管與人類歷史一樣古老的領土爭端、民族紛爭、 宗教沖突以及勢力範圍的划分,仍是人們干戈相向的幾大動因,但這些傳統因素已 越來越多地與攫取資源、爭奪市場、資本控制、貿易制裁等經濟性因素交織在一起, 甚至讓位於這些因素,形成威脅某個或某些國家政治、經濟、軍事安全的新形態。 這類形態從外觀上看可能毫無軍事色彩, 因而被某些觀察家們稱為“亞戰爭” 或 “類戰爭”,但其在所攻擊的領域裡造成的損毀,卻絕不亞於一場純軍事戰爭。 在這方面,我們衹須舉出喬治﹒索羅斯、本﹒拉丹、埃斯科瓦爾、麻原彰晃、凱文 ﹒米特尼克 這些瘋狂的名字就足夠了。人們或許已經無法准確地指出,從什麼 時候開始,發起戰爭的主体不再僅僅是那些主權國家,日本奧姆真理教、意大利黑 手党、極端穆斯林恐怖組織,哥倫比亞或“金新月”販毒集團、心怀叵測的黑客和 掌握大量對沖基金的金融家,隨便哪個目標堅定、意志頑強、性格偏執的心態失衡 者,都有可能成為一場軍事的或非軍事戰爭的制造者。他們所使用的武器可以是飛 機、大炮、毒氣、炸彈、生化制劑,也可以是電腦病毒、網絡瀏覽器、金融衍生工 具。一句話,所有新技術能夠提供的戰爭新方式、侵略新手段,都會被這些狂熱分 子用來進行形形色色的金融攻擊、網絡攻擊、媒体攻擊或是恐怖襲擊。這些攻擊大 都不是軍事行動,但卻完全可以被視作抑或等於是強迫它國滿足自己利益訴求的戰 爭行為。這些與軍事戰爭一樣甚至破壞性更大的力量,顯然已經對我們所理解的國 家安全造成了不同於以往的、多重方向的嚴重威脅。 在這種情形下,衹要稍微撕開一點視野,我們便會看到,基於地緣概念的國家 安全觀已經明顯過時。對國家安全構成重大威脅的已遠不止是敵對勢力對本國自然 空間的武力侵犯。在數月之內貨幣貶值百分之幾十、經濟瀕臨破產的泰國和印尼, 與被軍事打擊和經濟封鎖雙重遏制的伊拉克相比,在國家安全指數的低落程度上, 恐怕已沒有多少差別。就連冷戰後唯一僅存的超級大國美國,也意識到了最強大的 國家往往是敵人最多、所受威脅也最多的國家,在連續幾個財年的美國《國防報告》 中,除了把“敵視美國利益的地區強國”列在十種主要威脅的首位外,還將“恐怖 主義﹔危及盟國政府穩定的顛覆活動和無政府狀態﹔對美國繁榮和經濟增長的威脅﹔ 非法毒品貿易﹔國際犯罪”,都指認為是對美國的威脅,因此擴大了對可能危及自 身安全的多重空間的搜索範圍 。其實不止是美國,所有崇奉現代主權觀的國家 都已經自覺地把安全邊界擴展到了政治、經濟、資源、民族、宗教、文化、網絡、 地緣、環境及外太空等多重疆域 。這種“泛疆域觀”,是一個現代主權國家生 存、發展和在世界上爭取影響力的前提。相形之下,以國防為國家主要安全目標的 觀念就顯得有些陳舊,至少是很不充分。與“泛疆域觀”相對應的,應該是一種全 方位包容國家利益的新的安全觀念。它所關注的絕不止於國防安全問題,而是毫不 猶豫地將國家的政治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信息安全等方方面面的安全需要 統統納入自己的目標區。這是一種把傳統的領土疆域概念提升為國家的利益疆域概 念的“大安全觀”。 這種大安全觀由於其載荷的增大,帶來了目標的復雜化和實現目標的手段、方 式的復雜化。因此,作為確保國家安全目標得以實現的國家戰略即通常所說的大戰 略,也就需要做出超越於軍事戰略甚至政治戰略之上的調整,對涉及整個國家利益 安全指數的所有方面進行通盤考量,把政治(國家意志、價值觀和凝聚力)、軍事 因素與經濟、文化、外交、技術、環境、資源、民族等參數疊加在一起,才能繪制 出一幅完整的國家利益和國家安全重合的“泛疆域”──大戰略態勢圖。 任何人站在這幅態勢圖前,都會頓生望洋興嘆之慨:如此眾多並且跨度巨大的 領域,如此復雜以至自相沖突的利益,如此錯綜甚至彼此排斥的目標,怎麼可能用 一種統一的、單一的手段和方式去實現?比如說,用克勞塞維茨稱之為“流血的政 治”的軍事手段,如何解決東南亞金融危機?抑或用同樣的方式,如何對付在互聯 網上神出鬼沒的黑客?結論不言自明,作為對大安全觀層面上的國家安全的保障, 僅有劍是不夠的。獨木難支。一個現代國家大廈的安全拱頂,已遠不是軍隊這一根 支柱可以獨力支撐的。它的屹立不倒,關鍵在於涉及國家利益的所有領域能在多大 程度上形成合力。而有了這種合力,還需要有把這種合力變成可以實際操作的方式 方法。這應是一種把軍事和非軍事兩大領域間所有維度、所有手段組合起來進行戰 爭的“大戰法”。與以往戰爭造就戰法的程式相反,這種大戰法一經誕生,勢必將 造就出一種既包容又超越所有影響國家安全之維的全新戰爭型態。而它的原理拆開 來看並不復雜,衹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組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 萬物”,不論二或是三還是萬物,都是組合的結果。組合才有丰富,組合才有千變 萬化,組合才有多樣性。組合使現代戰爭的手段增至近乎無限,從根本上改變了既 往人們賦予現代戰爭的定義:用現代武器和作戰方式進行的戰爭。這就是說,手段 的增多在使武器的作用縮小的同時,也使現代戰爭的概念獲得了放大。在一場從手 段選擇到戰場範圍都極大延展了的戰爭面前,那種僅憑軍事手段就想迎取勝利旭日 的愿望,恐怕大半會在“衹緣身在此山中”的痴迷下落空。眼下,所有怀有勝利野 心的軍人和政治家們,要做的就是擴張視野,審時度勢,憑借大戰法之杖,撥開傳 統戰爭觀的迷霧── 去山那邊迎接日出。 21世紀的戰爭藝術大師將是那 些以革新的方式重新組合各種能力 以達到戰術、戰役和戰略目標的人。 ──伊爾﹒提爾福德 第五章 戰爭博弈的新著法 一切都在改變。技術的爆炸,武器的更新,安全觀念的拓展,戰略目標的調整, 戰場界限的模糊,非軍事手段和非軍事人員卷入戰爭的範圍和規模的擴大……當所 有這些變化都聚焦於一點時,我們相信,戰法革命的時代已經來臨。這一革命不是 為每一種變化尋求與之相匹配的戰法,而是為所有的變化,找到一種共同的戰法。 換言之,為未來戰爭千變萬化的棋局,找到一種以一應萬的新著法。 拂去戰云的陰翳 誰見過明天的戰爭?誰也沒有。但它的種種景象,早已通過大大小小巫師式的 預言家之口,像低俗的卡通片一樣定格在我們的大腦屏幕上。從太空軌道上的衛星 絞殺戰,到大洋深處的核潛艇角逐﹔從隱形轟炸機投放的精確炸彈,到宙斯盾巡洋 艦發射的巡航導彈,天上地下,全面覆蓋,可謂不一而足。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莫 過於對美軍數字化部隊在歐文堡國家訓練中心進行的一次實兵演習的描述: 在扮演“藍軍”的數字化部隊的指揮中心,計算機正不斷地輸入和處理從衛星 和“聯合星”飛機那裡傳來的情報﹔預警機監視著整個空域﹔戰鬥轟炸機在衛星和 預警機的引導下用精確導彈攻擊目標﹔裝甲兵團和武裝直升機輪番對敵發起立体進 攻﹔步兵們通過膝上電腦接受指令,用帶頭盔瞄准具的自動武器進行射擊﹔而最精 彩的場面,竟是一名士兵連擊了五下鼠標,就把己方炮兵和航空兵的強大火力引向 了山脊另一邊的敵方坦克群。30秒以後,他的電腦屏幕上顯示:敵坦克已被擊中。 盡管這次在莫哈維沙漠進行的演習,號稱“21世紀陸軍”且全面數字化裝備的 “藍軍” 最終以1勝1平6負的結果,敗給了傳統裝備的“紅軍”。但這並不妨礙國 防部長科恩在演習結束後的新聞發布會上宣布:我認為在這裡,你們正在目睹一場 軍事革命…… 顯然,科恩所指的軍事革命,與我們前面所說的那些預言家們理解的戰爭如出 一轍。 勝利者總是喜歡在勝利的軌道上慣性滑跑。就像靠凡爾登塹壕贏得第一次大戰 的法軍,希望下一次戰爭在馬其諾防線上進行一樣,贏得海灣戰爭勝利的美軍,也 希望在21世紀繼續再過“沙漠風暴”式的癮。雖然每個打算像施瓦茨科普夫一樣獲 得榮耀的美國將軍都明白,下個世紀的戰爭決不可能是海灣戰爭的簡單重演。為此 他們硝煙未散,就開始對美軍的武器裝備進行更新換代,並對原有的作戰理論和編 制体制做出調整。從《2010年聯合部隊構想》到《後天的陸軍》,全世界的軍人都 看到了未來美國軍隊的框架和美式戰爭的構想。可以算得上殿宇巍峨,氣象不凡了。 殊不知美國人視野的盲點恰好就出現在這裡。 到目前為止,我們所能看到的美軍武器裝備發展的走向、國防政策的變化、作 戰理論的演進、條令條例的更新、高級將領的言論,全都在沿著一個方向疾行。即 認定軍事手段是解決未來沖突的最後手段,一切國家間爭端終究都會歸結於兩支大 軍在戰場上的兵戎相見。在這一前提下,美軍對自己提出了幾乎同時打贏兩場戰區 戰爭的要求,並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備 。問題是在五角大樓中,還有什麼人能 像前參聯會主席鮑威爾將軍那樣清醒地認識到:美國正在把大部分精力集中到重打 “不會再來的冷戰式戰爭上”,而十分可能把自己的力氣用錯了方向 ?因為20 世紀末的國際走勢正清晰地顯示出,作為現實存在,凡戰爭皆動刀兵的時代尚未翻 成歷史,作為一種觀念它卻已開始明顯落伍。隨著各種遏制軍備競賽、武器擴散國 際公約的增多,聯合國及區域性國際組織對局部戰爭和地區沖突的干預力度加大, 對國家安全的軍事性威脅已相對降低﹔相反,大量高新技術的涌現,卻使運用非軍 事手段威脅它國安全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國際社會在這類損毀度不亞於一場戰爭的 非軍事威脅面前束手無策,起碼缺少必要而有效的限制。這在客觀上加速了非軍事 戰爭形態的生成,同時也就使舊的國家安全觀念和体系,瀕臨崩潰的邊緣。除了愈 演愈烈的恐怖戰,大有後來居上之勢的黑客戰、金融戰、電腦病毒戰,再加上那些 目前還難以命名的種種“新概念戰爭”,已足以讓“御敵於國門之外”式的安全觀 一夜間成為過去時。 對軍事威脅與非軍事威脅的此消彼長,美國軍界不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我們 在前面提到的美國國防部幾個財年的《國防報告》時已指出過),但他們卻把解決 後者的課題推給了政治家和中央情報局,自己則從已有的全維作戰、非戰爭軍事行 動等新觀點上退了回去,越來越緊地收縮成一株挂滿各種尖端武器果實的守望之樹, 單等著哪一衹呆頭呆腦的傻兔子來撞。而當薩達姆在這棵樹下撞暈之後,有誰還會 成為第二衹這樣的兔子? 因前蘇聯的瓦解而失去對手的美國大兵,在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心緒下, 正在極力尋找不讓自己“失業”的理由。因為從將軍到士兵,從進攻之矛到防御之 盾,從大戰略到小戰法,美軍的一切都是為在一場大戰中取勝而准備的。一旦不再 有兩軍對壘,不要說美國軍界,就連美國國會,也會產生喪失目標的空落感。結果 是,沒有敵人也要制造出一個敵人來。所以,哪怕在科索沃這樣的彈丸之地,他們 也不肯放過一試霜刃的機會。在要麼動武,要麼就什麼都不動的牛角尖裡越鑽越深 的美國軍界,似乎在把自己的触須從戰爭領域探向非戰爭軍事行動的領域之後,就 不肯再把它延伸到遠為廣闊並正在成型的非軍事戰爭領域了。這既可能是由於對新 事物缺乏敏感,也可能是職業習慣使然,更可能是思維局限所致。不論何種原因, 美國軍人一直都把自己的視野鎖定在戰云籠罩的範圍之內,卻是不爭的事實。 盡管美國在這種非軍事戰爭威脅面前首當其沖,並且屢屢成為受害者,但讓人 奇怪的是如此大國,居然沒有對付新威脅的統一戰略和指揮機構,更讓人啼笑皆非 的是居然有49個部局都負有反恐怖活動的責任,而彼此間卻很少協調和配合。其它 國家在這方面,也比美國好不了多少。各國對安全需要的撥款,基本投向仍然僅限 於軍隊和情治部門,而對其它方向的投入則少得可怜。還是以美國為例,它每年用 於反恐怖的資金為70億,僅為其2500億美元軍費開支的三十五分之一。 不論各國怎樣對迫在眉睫的非軍事戰爭威脅置若罔聞,這一客觀事實都在按它 自己的規律和速度膨脹著、擴散著,一步步逼近人類的生存。無須指點人們也會發 現,當人類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於呼喚和平、遏制戰爭上時,許多原本是我們和平 生活一部分的事物,都紛紛開始變成傷害和平的凶器。甚至那些我們一向奉為金科 玉律的原則,也開始呈現出悖反的傾向,而成為一些國家對另一些國家、或某些組 織及個人對整個社會發動攻擊的手段。就橡有電腦就有電腦病毒、有貨幣就有金融 投機一樣,信仰自由與宗教極端主義及邪教,普遍人權與國家主權,自由經濟與貿 易保護,民族自治與全球一体化,民族企業對跨國公司、信息開放與信息邊界、知 識共享與技術壟斷,每一個領域都可能在明天的某個時刻爆發不同人群間斷殺的戰 爭。戰場就在你身邊,敵人就在網絡上。衹不過既無硝煙味,又無血腥氣而已。但 它依舊是戰爭,因為它符合現代戰爭的定義:強迫敵人滿足自己的利益。很顯然, 對這種完全超乎軍事空間之外的新戰爭,沒有一個國家的軍人有足夠的精神准備, 但這卻又是一切軍人都必須正面相對的嚴峻現實。 新的威脅要求新的國家安全觀,而新的安全規則要求軍人在擴張勝利之前先擴 張視野,那就是:拂去戰云遮在你眼上那條狹長的陰翳。 規則的破壞與失效的疆域 作為解決生存和利益沖突的極端方式,戰爭一直是頭從未被人類真正馴化過的 猛獸。它一方面是社會生態鏈的清道夫,一方面又對人類的生存直接構成威脅。如 何既驅使之,又不被其所傷?幾千年間,特別是20世紀以來,人類在戰火頻仍的間 隙,始終在於著一件事:就是努力把猛獸關進籠子。為此,人們制定出了無數的條 約和規則。從著名的日內瓦公約到聯合國至今還在不斷做出的各種有關戰爭的決議, 在既瘋狂又血腥的戰爭之路上樹起了一道又一道柵欄,想用國際法則把戰爭對人類 的損害控制在最低限度,從具体的不得使用生化武器、不得濫殺平民、不得虐待俘 虜、限制使用地雷等等,到廣泛的反對在處理國家關系問題上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 威脅。所有這些規則。已日漸為各國普遍接受。其中最可稱道的是,核不擴散、核 禁試、雙邊或多邊削減核武器等一系列條約,使人類至今避免了走進核冬天。冷戰 結束,全世界額手相慶,以為從此走出了“恐怖的和平”。施瓦茨科普夫用“風暴” 拳把薩達姆擊倒在海灣拳台上之後,布什總統更是躊躇滿志:“世界新秩序已經經 受了第一次考驗。”他像當年從慕尼黑歸來的張伯倫那樣,宣布人類將“相聚在一 個具有和平希望的世界”。結果如何?跟張伯倫一樣,他也把大話說早了。 無論是冷戰還是海灣戰爭的結束,都沒能給世界帶來政治家們許愿、全人類預 期的國際新秩序。兩極世界的崩塌,使局部戰爭的猛獸一頭接一頭地從籠中咆哮而 出,把盧旺達、索馬裡、波黑、車臣、剛果、科索沃這些國家和地區,一個接一個 地浸泡在血泊中。到這時,人們才又一次發現,幾千年、上百年的和平努力是何等 不堪一擊! 這種局面的出現,與每個國家對建立國際規則都抱著實用的態度有關。各國對 規則的認可與否,往往衹看它是否對自己有利。小國希望通過規則來保護自己的利 益,而大國則意圖以規則去控制別的國家。當規則與本國利益不一致時,無論大國 還是小國,都會不惜以犯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一般說來,小國犯規尚可被大國以 執法者的名義出面糾正,而大國犯規,如美國在巴拿馬超國家執法,把他國首腦抓 到自己國家去受審﹔再如印度對核禁試條約的無視,甚至吞並喜馬拉雅山國錫金這 種與伊拉克吞並科威特同樣的行動,國際社會卻一次次徒呼奈何,無計可施 。 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克星和天敵,正像中國的一句俗語所云:鹵水點豆腐,一物降 一物。國際社會在那些既參加制定並利用規則,又在規則於己不利時無視甚至破壞 規則的大國面前軟弱無力,與某些不承認任何規則、專門以一切現存國家秩序為其 破壞目標的非國家力量的崛起形成了鮮明對照。作為國際社會尤其是某些大國的天 敵,他們在威脅人類生存的同時又對社會生態平衡產生了微妙的影響。換句話說, 這些非國家力量作為一種社會破壞力,既破壞了國際正常秩序,又牽制了某些大國 對國際社會的破壞。如無名黑客 在印度進行核試驗後對其國防部網址的警告性 侵入和穆斯林富翁拉丹對美國在中東的存在不滿而向其發起的一次次恐怖行動。盡 管我們現在對這些行動的作用是積極抑或消極還難以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 這些行動都帶有無視規則、不負責任的破壞性特征。 規則遭到破壞的直接結果,是國際社會認定的那些以有形或無形邊界划定的疆 域失去了效力。因為所有用非軍事戰爭行動對國際社會宣戰的非國家力量的主体, 都是以超國家、超領域、超手段方式出現的。有形的國家疆界,無形的網際空間, 國際法、國家法、行為准則、道德倫理,統統對他們不構成約束力。他們不對任何 人負責,不為任何規則所限,在目標的選擇上無所不汞其列,在手段的使用上無所 不用其極。他們因行動詭祕而有很強的隱蔽性,因行為極端而造成廣泛的傷害,因 不加區分地攻擊平民而顯得异常殘忍。這一切又通過現代傳媒實時的、連續的、覆 蓋式的宣傳,極大地強化了恐怖效果。與這些人的作戰,將沒有宣戰,沒有固定戰 場,沒有正面搏殺,大多數情況下不會有硝煙、炮火和流血,但國際社會遭到的破 壞和創痛,卻絲毫不亞於一場軍事性戰爭。 隨著那些專事綁架、暗殺和劫機的老恐怖主義者漸漸淡出時代舞台,新恐怖主 義勢力迅速崛起,很快便填補了前輩留出的真空。短短十幾年時間,從籍籍無名之 輩變成世界公害的,首推電腦黑客。個人計算機的普及,特別是互聯網絡的形成, 使黑客們的惡意行為日漸危及現行的社會秩序。我們這裡所說的黑客,是指那些在 網絡上竊取情報、刪改文件、施放病毒、轉移資金、破壞程序的網絡殺手。為了區 別於那些非惡意黑客,或許把前者定名為“網徒”、“網霸”要更准確些。他們對 現今世界的破壞力惊人,早在1988年,黑客活動初期,人們對其危害性一無所知時, 羅伯特﹒莫裡斯設計的小小“蠕蟲”,衹用一個早晨的時間,就使包括美國國防部 “遠景規划署”、蘭德公司研究中心和哈佛大學在內的全美軍用和民用計算機系統 的6000台電腦全部陷入癱瘓。此後,這類事件便開始在因特網所及的國家和地區層 出不窮。自1990年美國政府開始嚴厲打擊網絡犯罪以來,黑客活動非但不見減少, 反而擴及全球,大有燎原之勢。值得注意的是,隨著美軍《信息作戰》條令把敵國 軍隊或政界對手與未被批准的用戶、內部人員、恐怖分子、非國家組織、外國情報 機構並列為網上威脅的六種來源之後,有國家或軍隊背景的黑客已開始顯現端倪, 這不但大大加強了黑客的陣容,使散兵游勇式的黑客(網徒)行動迅速升級成國家 (網霸)行為,也使所有國家(包括擁有國家或軍隊黑客的那些國家)面臨的網際 威脅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預見和防範。唯一可以預見的是,這種威脅對網絡大國 美國的危害,肯定比其它國家更甚。對此前景,連美國聯邦調查局負責計算機犯罪 稽查的J﹒塞特爾都半是自信半是憂慮地說: “給我10個精選出來的黑客,90天內 我就能讓這個國家繳械投降。”(另一種簡洁而形象的說法是“‘關掉’美國”─ ─掃校者識) 與“網徒”──黑客這些網絡恐怖分子相比,本﹒拉丹的炸彈恐怖在衣缽上更 接近傳統恐怖主義。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把他算在新恐怖主義之列。因為從拉丹身上, 除了在宗教甚或邪教背景以及反大國控制傾向方面。還可看出那些虛張聲勢,熱衷 風頭,使用輕武器且手法單一的老鬥士們的影子,其它方面,他們確實不可同日而 語。在美國駐內羅畢和達累斯薩拉姆的大使館發生震惊世界的大爆炸之前,本﹒拉 丹的名字在國際反恐怖組織公布的30個恐怖組織名單中還根本排不上號,盡管此前 他已有多起血案在身,卻因一向不事聲張而衹是穆斯林世界的“無名英雄”。即使 在美國人已對他發射過巡航導彈和發出逮捕令之後,他仍然一再否認自己與爆炸案 有關。“隱身遁形”,更重實效而不圖虛名,也許就是拉丹式的新恐怖組織的第一 大特點。此外,由於學會了利用經濟手段和鑽西方倡導的自由經濟的空子,他們通 過成立經營性公司甚至銀行,大規模的販毒和走私,倒賣軍火,印制巨額偽鈔,以 及宗教成員捐款,獲得了穩定的資金來源 。在此基礎上,這些新恐怖組織的触 角伸向了更為廣闊的領域,手段也更加多樣,如廣泛利用宗教或邪教組織,發展自 己的宣傳媒体,組建反政府民兵組織等等。經費方面的游刃有余,確保了他們能獲 取和掌握大量高技術手段,使得他們輕而易舉地就能殺死更多的人。盡管迄今為止, 他們所發起的攻擊,大多針對富國和西方國家,特別是有控制別國能力的大國,但 他們對現存秩序和公認規則的破壞,卻是對國際社會的共同威脅。從已知的情況看, 這些正在顯形的新恐怖組織,衹是新一輪世界性恐怖活動翻起的幾股黑潮。可以肯 定,還有更大量的不為我們所知的濁流,尚在水面之下涌動。 新近匯入這一逆流的是國際金融投機家。雖然眼下還沒有人把這些衣冠楚楚、 風度翩翩的家伙們列入恐怖分子之列,但他們先後在英國、墨西哥和東南亞的所作 所為,及其造成的災難性後果,卻令所有的“網徒”和拉丹之輩都難以望其項背。 以索羅斯為代表的金融大鱷們, 憑借日交易額超過1.2萬億美元的國際游資,運用 金融衍生手段,利用自由經濟規則,在世界金融市場上翻云覆雨,興風作浪,引起 一波連一波的金融動蕩,使受害國的面積逐次擴大,從東南亞到俄羅斯再到日本, 最後連隔岸觀火的歐洲和美國也未能幸免,使現行的全球金融体系和經濟秩序從根 本上遭到了動搖,已然成為危及人類社會和國際安全的另一股新禍水。其跨國 性,隱蔽性,無規則性,巨大破壞性等恐怖主義的典型特征,使我們有理由稱之為 金融恐怖主義。 在龐大的國家機器面前,恐怖分子及其組織在人數和手段上也許微不足道,可 事實是沒有一個國家敢於小覷他們。原因就在於這是一群不按任何規則行事的狂徒。 一個擁有核武器的恐怖組織,肯定要比一個同樣擁有核武器的國家要危險得多。本 ﹒拉丹的信條是“我死也不讓別人活”,所以他才會為讓十幾個美國人死去而把數 千無辜者同時浸泡在血泊中而無所顧忌。索羅斯的邏輯是“我入室搶劫是因為你的 門沒有上鎖”,這樣他就無須為破壞別國經濟,攪亂人家的政治秩序負責。 對於隱在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群山下的拉丹和藏在自由經濟叢林裡的索羅斯,以 及潛伏在網絡青紗帳中的電腦黑客來說,任何國界都不存在,任何疆域都已失效, 他們要做的就是,在有規則的領域中肆意破壞,在無規則的領域裡撤野橫行。這些 新型恐怖主義勢力對現存世界秩序構成了從未有過的嚴峻挑戰,反過來也使我們對 既定秩序的合理性產生了某種程度的怀疑。或許制伏破壞規則者與對規則的修改都 是必要的。因為任何對規則的破壞都會帶來需要我們認真應對的新課題。在一個舊 的秩序行將消解的時代,占先機者往往是最先打破規則或是最早适應這一趨勢的人。 顯然,在這方面新恐怖主義分子已走在了國際社會的前頭。 對付無視規則的敵人,最佳的戰法肯定衹能是突破規則。近來,與出沒於非軍 事戰爭領域的敵人交手,美國人使用了巡航導彈,香港政府動用了外匯儲備和行政 手段,英國政府則打破常規,允許其特工機構“合法”地刺殺被認為是恐怖分子的 外國國家元首,顯示出了适時修正規則、改變戰法的跡象。但也暴露出了思路單調、 手段單一的弱點。据說,美國人已決定動用黑客手段,尋找並查封拉丹在各國銀行 上的帳戶,從根本上切斷他的資金來源。這無疑是一次超越軍事領域的戰法突破。 但我們還是要說,在這方面,一貫信奉無所不用其極原則的新老恐怖分子,仍是各 國政府最好的老師。 大師盃中的雞尾酒 三千年前的周武王和兩千多年前的亞歷山大,肯定都不知雞尾酒為何物,但卻 全是戰場上調制“雞尾酒”的高手。因為他們都擅長於巧妙地把兩種以上的戰場因 素,像調制雞尾酒一樣組合到一起,投入戰鬥並贏得勝利。1+1,這是最初級也是 最古老的組合方式。長矛加圓盾,可使一個士兵攻防兼備,進退有据﹔倆人成一伍, “長兵以衛,短兵以守”,一對士兵彼此配合,構成了最小的戰術單位﹔騎士 堂﹒吉訶德加侍從桑丘,意味著驃騎兵與輜重兵的分工已經形成,於是,為幻想中 的公主剪除邪惡的編隊就可以出發遠征了。如此簡單的組合,竟蘊藏著戰場上無窮 變化的玄機。從冷兵器到熱兵器,再到核武器,直至今天所謂的高技術兵器組合, 這一勝利之神手中的法器始終伴隨著整部戰史,暗中左右著每一場戰爭的勝負。武 王伐紂,戎車三百、虎賁三千、甲兵四萬五千人,比商紂王的幾十萬步兵要少得多。 但這支車步混編的小型軍隊,卻因組合得當大大增強了戰鬥力,牧野之戰因而也就 成了周王朝的奠基石,並在三千一百二十年後成為我們所能找到的最早的組合戰的 証据。東方如此,西方亦不例外。在阿貝拉會戰中,亞歷山大所以能一戰而敗大流 士,就在於他臨戰應變,對向來是一字平推的方陣作了令對手措手不及的改動。他 的做法很簡單,不過是把騎兵的位置沿方陣兩翼略向斜後方挪動,形成了一個“空 心大方陣”,使騎兵的靈活性和步兵的穩固性,在奇特的布陣中獲得了淋灕盡致發 揮各自所長的最佳組合。結果當然是在兵力對比上處於下風的亞歷山大,最終痛飲 了勝利的酒漿。 翻遍東西方戰史,在所有關於戰法的描述中,我們都找不到“組合”二字。但 所有時代的戰爭大師們,都似乎本能地深諳此道。瑞典國王古斯塔夫是火器時代初 期最受推祟的軍事改革家,他對作戰陣形和武器配置進行的所有改革,采用的都是 組合法。他最早意識到了長矛兵的落伍,而把他們與火槍兵混編布陣,使前者能為 後者在射擊的間隙提供掩護,以期最大限度地發揮兩者的長處﹔他還時常把輕騎兵、 龍騎兵和火槍兵混合編組,在炮兵轟擊的濃煙下,輪番向敵人的散兵線發起沖鋒﹔ 這位被後人稱作“第一個偉大的野戰炮兵專家”的國王,對作為會戰基礎的炮兵的 功能和作用,更是了然於胸。他把輕炮作為“團炮”與步兵混編,讓重炮單獨成軍, 看似分開配置的輕重火炮,在整個戰場地幅內卻又形成了完美一体的組合,真可以 說是把火炮的作用在他那個時代發揮到了極致。 不過,這一切發生在炮術專家拿破侖出現之前。與那個把兩萬多門大炮推上戰 場的矮個子科西嘉人相比,古斯塔夫手裡的二百門火炮,衹能算是小巫見大巫。從 1793年至1814年,整整二十年間,沒有人比拿破侖更徹底地通曉火炮,也沒有人比 這位統帥更精明地了解麾下,當然就不會有誰能比他更在行地將炮兵的殺傷力與騎 兵的機動性以及達烏元帥的忠勇和繆拉元帥的悍野充分組合起來,鑄成讓他的所有 敵人都望風披靡的攻擊力,把法蘭西軍隊變成了整個歐羅巴無人能與之爭鋒的戰爭 機器,憑借這部機器,從奧斯特裡茨到博羅金諾,成就了拿破侖近乎百戰不敗的神 話。 在“沙漠風暴”行動中,創造了一場大戰僅陣亡百余人奇跡的施瓦茨科普夫將 軍,算不上是大師級人物,但他的運氣卻幾乎和所有的軍事藝術大師一樣好。其實 真正重要的並不是運氣,而是這位率領一支現代大軍的統帥,與他的前輩們一樣甚 至更加重視戰爭要素的組合。因為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時,他手中握著的牌要比他 的前輩多得多。對他來說,這場把伊拉克軍隊逐出科威特、恢復西方石油生命線、 在中東重振美國影響力的戰爭取勝的關鍵,就在於怎樣巧妙地把利用聯盟、操縱媒 体、經濟封鎖等手段,與對30多國軍隊組成的陸、海、空、天、電諸兵種聯軍的指 揮捏攏在一起,合力成為砸向薩達姆的鐵拳。他做到了這一點,而他的對手卻令人 吃惊地毫無這種自覺。幾十萬大軍,幾千輛坦克,幾百架飛機,就像未經攪拌的水 泥、沙子和鋼筋,散布在數百公裡縱深的戰線上,根本經不住充分組合後堅硬如鋼 筋混凝土構件的美式老拳的痛擊。更不要說在西方人質問題上先扣後放、一錯再錯, 在打破政治孤立、經濟封鎖方面應對乏術了。 至此,無論是遠在三千年前還是近在本世紀末葉的戰爭,幾乎所有的勝利都顯 示出一種共同跡象:誰組合好誰贏。 今天,隨著可以為戰爭所用的手段日漸增多和不斷改進,戰爭的外延在迅速放 大的同時,其內涵也開始走向深化。更多的從未在以往戰爭中出現過的因素,通過 各種不同方式的組合,進入了戰爭的天地。每一種新元素的加入,都可能引起戰場 形勢、戰爭樣式的變化,直至軍事革命的爆發。回顧戰史,無論是馬鐙、來復槍、 後膛炮、無煙火葯、野戰電話、無線電報、潛艇、坦克、飛機、導彈、原子彈、計 算機、非殺傷性武器,還是師軍体制、參謀部体制、“狼群戰術”、閃擊戰、 地毯式轟炸、電子對抗以及空地一体戰,所有這些元素的出現,都在與更早的戰場 要素的組合中顯現出雜交優勢,不同程度地丰富了當時的戰爭世界。 而近二十年來,信息技術、電腦病毒、互聯網絡、金融衍生工具等原本並非軍 事手段的技術,更為明天的戰爭展示出難以預料結局的前景。但迄今為止,對大多 數軍人或是將領們來說,通過元素組合方式進行作戰,常常是一種非自覺行動,因 此他們的組合一般都停留在兵器、陣法、戰場的層面上,所繪出的戰爭圖景也大都 衹限於軍事領域並陶醉其中。衹有那些流星划空般的軍事天才,才能獨步一時地打 破常規,突破局限,自覺地將當時可資采用的全部手段組合在一起,彈奏出改變戰 爭音律的千古絕響。 如果說在以往戰爭中,組合還衹是少數天才致勝的祕訣,那麼現在,自覺地把 組合作為一種戰法的趨勢已日見明朗,並正將戰爭引向更為宏闊深遠的領域﹔而技 術綜合時代所提供的一切,更給組合留出了近乎無限的可能性空間。可以肯定,誰 能給未來戰爭的宴席調制出一份口味獨特的雞尾酒,誰就最終能把勝利的桂冠戴在 自己頭上。 用加法贏得牌局 現在,所有的牌都亮完了。我們已經知道,戰爭將不再是原來的樣子。在很大 程度上,戰爭甚至不再是戰爭,而是互聯網上的交手、大眾傳媒的爭鋒、外匯期貨 交易中的攻防等等其它我們從不看做是戰爭的東西,現在全都可能讓我們大跌眼鏡。 就是說,敵人可能不是原來意義上的敵人,武器可能不是原來的武器,戰場也可能 不是原來的戰場。什麼都不確定。可以確定的就是不確定。牌局已經發生了變化, 接下來我們需要的是在種種不確定中確定一種新的打法。它應該不是那種頭疼醫頭, 腳疼醫腳的單一葯方,而是博采眾長、集合優勢的雜交品種,讓一棵梨樹上既結桃 子又結苹果。這就是組合。其實就連這張牌,我們也早已在前面亮給了大家。 我們還不曾說出的是另外兩個字: 加法。 加法就是組合之法。 在拳擊場上,一個從頭至尾衹會用一種拳路與敵周旋的人,顯然不是一個能把 直拳、刺拳、擺拳和勾拳組合起來,風暴般地擊打他人的對手。其中的道理可以說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加一,大於一。問題是,如此簡單的連學齡前兒童都明白的 道理,在許多對國家的安全、戰爭的勝敗負有責任的人那裡,卻令人吃惊地模糊不 清。這些人盡可以為自己辯護,說他們正是用組合拳的方式在擊打對手。他們從未 忘記在戰場上把技術與技術、戰術與戰術、武器與武器、手段與手段相加,並且還 可以輕蔑地得出結論,組合,這算不上什麼新鮮貨色。從亞歷山大到拿破侖,甚至 連施瓦茨科普夫都這麼干過。他們不知道懂不懂得組合並不是問題的關節,真正要 緊的是你是否懂得把什麼與什麼進行組合,並且怎樣組合?最後的但絕非最不重要 的一點是,是否想過把戰場與非戰場、戰爭與非戰爭、軍事與非軍事,具体點說, 就是把隱形飛機、巡航導彈與網絡殺手,把核威懾、金融戰與恐怖襲擊,或者干脆 把施瓦茨科普夫+索羅斯+小莫裡斯+本﹒拉丹進行組合? 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底牌。 組合也好,加法也好,都不過是一衹空筐。衹有當筐裡加進血腥或殘酷時,事 情才會變得嚴峻起來,並開始有一股惊世駭俗的味道。 在這樣一種全新的戰爭觀面前,人們已經習慣了的對戰爭的觀感,毫無疑問將 受到搖撼。既有的那些傳統戰爭的模式及附麗於其上的倫理和法則,也都將隨之面 臨挑戰。較量的結果,不是傳統大廈的崩塌,就是新工地一片狼藉。從規律的角度, 我們多半將會看到崩塌。 至此,我們等於已經找到了從“高技術”登場開始的這一輪軍事革命,遲遲未 能完成的原因。從人類歷史和戰爭史上看,從未有過一次軍事革命,僅僅在技術革 命或編制革命後便宣告完成。衹有在標志著這一進程最高成果的軍事思想革命出現 之後,軍事革命的完整過程才會畫上句號。這一次也不例外,由高技術引發的新軍 事革命能否畫圓它的句號,取決於它究竟能在軍事思想革命的路上走多遠,衹是這 一回,它需要跳出在幾千年裡戰神之車碾出的車轍。 要做到這一點,它就衹能求助於加法。而在運用加法之前,它必須超越於一切 政治的、歷史的、文化的、道德的羈絆之上,進行徹底的思想。沒有徹底的思想, 就不會有徹底的革命。沒有徹底的軍事思想,就不會有徹底的軍事革命。在此之前, 連孫子和克勞塞維茨都把自己鎖在了軍事領域的柵欄之內,衹有馬基雅維裡逼近過 這片思想的空間。以至於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君王論》和它的作者都由於其 思想的過於超前,而被那些騎士或君子們所不齒。他們當然不會懂得,超越一切限 度和界線,這正是思想革命包括軍事思想革命的前提。直到今天,那些衹懂得在戰 場上打堂堂之陣,並且以為戰爭就是殺人,而戰法就是殺人方法,除此之外沒有什 麼值得他去注意的人,也同樣沒能弄懂這一點。 美國人倒還沒有遲鈍到在這個問題上毫無反應的地步。提出“新軍事革命頻帶 寬度”問題的美陸軍軍事學院戰略研究所的斯迪文﹒麥茲和詹姆斯﹒凱維特,其實 已經敏感到了這一點。他們發現了美國軍方在軍事思想上與國家安全實際面臨的威 脅之間的差距。思想滯後於現實(更不要說超越了),這不光是美國軍人的毛病, 但在美國軍人中很典型。“當一支軍隊過於集中精力對付某個特定類型的敵人”時, 就可能會被他視野之外的另一種敵人擊敗。斯迪文﹒麥茲和詹姆斯﹒凱維持正確地 表達出了他們對此的憂慮。他們進一步指出,“盡管官方文件強調陸軍(我們可以 把它理解為整個美軍──引者注)必須打破現在西方的思維定式去拓寬對未來沖突 的認識,但大多數對21世紀數字化部隊將如何作戰的描述,聽起來好像還是一場用 新技術與華約打的裝甲戰”。因為美軍就是在這種軍事思維導引下進行戰爭准備的, 他們當然希望戰爭就像預想的那樣撞在自己的槍口上。如此刻舟求劍式的一廂情愿, 衹會帶來一種前景,“當前美軍的大多數發展計划,如21世紀陸軍等都是著眼於對 付常規的重型裝甲的敵人,若在下個世紀初美國遇上低技術敵人、中等敵人或是均 勢敵人的話,就可能出現頻帶寬度不夠的問題”。而實際上美軍在下個世紀還 未到來之際,就已經遇到了遠不止上述三種敵人帶來的頻帶寬度不夠的麻煩。無論 是黑客的入侵,世貿中心大爆炸,還是本﹒拉丹的炸彈襲擊,都大大超出了美軍理 解的頻帶寬度。如何對付這樣的敵人,美軍顯然在心理上和手段上,特別是在軍事 思想以及由此派生的戰法上准備不足。因為他們從未考慮過甚至以有違傳統為由拒 絕考慮,從軍事手段之外去選擇作戰手段,當然也就不會使它們兩者相加組合成新 的手段,新的戰法。其實衹須稍稍打開一點眼界,放縱一下思想,就可能借用技術 綜合時代涌現的大量新技術和新因素的杠桿,撬動因思維的滯後而生鏽的軍事革命 之輪。在這裡,我們可以体味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句古語的深義。 我們不妨大膽些,把手中的牌完全打亂,重新進行組合,看看會出現什麼效果。 假定在兩個已經充分信息化的發達國家之間發生了戰爭,按照傳統戰法,進攻 的一方,一般都會采取大縱深、寬正面、高強度、立体化的模式對敵展開戰役突擊。 其手段不外乎是衛星偵察、電子干扰、大規模空襲加精確打擊、地面迂回、兩栖登 陸、敵後空降……其結果不是敵國宣告戰敗,就是自己鎩羽而歸。而用組合戰法, 則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另外一種結局:如,在敵國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 進攻一方祕密調集大量資金,對其金融市場發動偷襲,引發金融危機後,預先埋設 在對方計算機系統中的電腦病毒與黑客分隊,再同時對敵進行網絡攻擊,使其民用 電力網、交通調度網、金融交易網、通訊電話網、大眾傳媒網全面癱瘓,導致其陷 入社會恐慌、街頭騷亂、政府危機。最後,大軍壓境,逐步升級地運用軍事手段, 直到迫敵簽訂城下之盟。這固然未達孫子“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但也算得上 是“巧戰而屈人之兵”吧。兩種戰法相較,孰優孰劣,不言自明。 這不過衹是一種思路。但肯定是一種可行的思路。照此思路,我們衹須搖動加 法的萬花筒,就能組合出幻化無窮的戰法花樣來。 ↓↓↓↓↓↓↓↓↓↓↓↓↓↓↓↓↓↓↓↓↓ ↓ 軍 事 │ 超軍事 │ 非軍事 ↓ ↓─────┼───────┼─────↓ ↓ 原子戰 │ 外交戰 │ 金融戰 ↓ ↓─────┼───────┼─────↓ ↓ 常規戰 │ 網絡戰 │ 貿易戰 ↓ ↓─────┼───────┼─────↓ ↓ 生化戰 │ 情報戰 │ 資源戰 ↓ ↓─────┼───────┼─────↓ ↓ 生態戰 │ 心理戰 │ 經援戰 ↓ ↓─────┼───────┼─────↓ ↓ 太空戰 │ 技術戰 │ 法規戰 ↓ ↓─────┼───────┼─────↓ ↓ 電子戰 │ 走私戰 │ 制裁戰 ↓ ↓─────┼───────┼─────↓ ↓ 游擊戰 │ 毒品戰 │ 媒体戰 ↓ ↓─────┼───────┼─────↓ ↓ 恐怖戰 │虛擬戰(威懾)│意識形態戰↓ ↓↓↓↓↓↓↓↓↓↓↓↓↓↓↓↓↓↓↓↓↓ 以上任何一種作戰樣式,都可以與其它一種以上的作戰樣式相加組合,從而形 成全新的戰法。不管有意還是無意,超領域、超類型地將不同的作戰樣式進行 集束組合的戰法,已經被不少國家運用在了戰爭實踐中。如美國人針對本﹒拉丹采 取的對策就是國家恐怖戰+情報戰+金融戰+網絡戰+法規戰﹔再如北約國家針對 南聯盟科索沃危機使用的是武力威懾+外交戰(聯盟)+法規戰的手段﹔此前聯合 國在美國的力主下,對伊拉克采取的則是常規戰+外交戰+制裁戰+法規戰+媒体 戰+心理戰+情報戰等多管齊下的戰法。 我們還注意到,香港政府在1998年8月的 金融保衛戰中,對付金融投機家們的手段是金融戰+法規戰+心理戰+媒体戰,盡 管代價沉重,尚屬戰果良好。此外,像台灣大量印制人民幣偽鈔的做法,也很容易 成為一種金融戰+走私戰的戰爭手段。 從這些例証中,我們可以看出加法-組合在戰法運用中的奇妙作用。如果說, 以往的戰爭由於技術手段和條件的限制,從事戰爭的人們還不能將贏得戰爭的全部 要素隨心所欲地加以組合的話,那麼今天,以信息技術為前導的技術大爆炸,已為 我們提供了這種可能性。衹要我們愿意,並且不讓主觀意圖背离客觀規律,我們就 能根据需要,將手中的牌拼成各種牌型,直至最後贏得整個牌局。 不過,沒有誰能給未來的所有戰爭,開出一份包勝不敗的葯方。 人類戰爭史上出現過各種各樣的戰法,大都隨著歷史消逝而湮沒。究其原因, 這些戰法都是針對具体目標而定,目標消滅了,戰法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真正 有生命力的戰法,必須是一衹“空筐”,這衹空筐僅憑其思路和原理以不變應萬變, 我們所說的組合,就是這樣一衹空筐。一衹軍事思維的空筐。它不同於以往任何針 對性很強的戰法,衹有在筐中裝滿具体目標和內容時,它才開始有了指向性和針對 性。一場戰爭能否取勝的關鍵,不在於別的,衹在於你能把什麼東西裝進這衹筐裡。 中國宋代軍事家岳飛在談到如何運用戰法時說,“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 話聽上去雖然很玄,但卻是對正確使用組合手段唯一准確的解釋。衹有理解了這一 點,我們才能獲得一種超越於眾多戰法之上的戰法。這就是萬法歸一。甚至是戰法 的終結。除了組合本身無所羈絆的超越性,你無法想象還有什麼戰法能夠超越出組 合之網。 結論就這麼簡單,但肯定不會出自簡單的頭腦。 以奇為正者,敵意其奇,則吾 正擊之﹔以正為奇者,敵意其正, 則吾奇擊之。 ──李世民 第六章 尋找勝律:劍走偏鋒 無論怎樣長篇累牘地去談組合,我們仍然要說,僅僅把光圈聚焦在組合上這還 不夠。還應該進一步縮小焦點,看看是否有更核心的祕密隱在其中。如果不能洞悉 如何組合才是最好的祕訣,那麼,即使不得要領地組合上它一百次,也無補於事。 戰爭史上,從來沒有過一次勝利是在四平八穩中獲得的。所以,在各種版本的 《軍語》中,才會有主攻方向、主要突擊目標、佯攻、佯動、迂回包抄這樣一些區 分行動主次的術語。隱在這些術語背後的,相信不僅僅是出於“兵不厭詐”的考慮, 或是為了合理使用兵力。肯定還有別的原因。憑著直覺,所有那些贏得過無數勝仗 的赫赫名將或無名之輩,都意識到了有一種或許應被稱為“勝律”的東西的存在, 並千萬次地接近過它。但時至今日,還沒有一位統帥或是一位哲人敢說,我找到了 它,甚至連對這種規律的命名都不曾完成。其實它一直就隱藏在人類此起彼伏的軍 事實踐中。可以說,每一次經典式的勝戰都驗証了它。衹是每一次,人們都不肯承 認或不敢肯定自己與勝律迎面相遇,而常常把它歸結於神祕命運的垂青。許多“馬 後炮”式的戰史專著,也由於把它描繪得過於玄妙而使人最終不得要領。但,勝律 的的確確是存在的。它就在那裡,它像個隱身人伴隨著人類的每一場戰爭,它的金 手指倒向誰一邊,誰就會踏著戰敗者的悲傷穿過凱旋門。不過,即使是那些戰爭驕 子,也從未真正目睹過它的真實面孔。 與黃金分割律暗合 “一切都是數”。古智者畢達哥拉斯 沿著這條思想之路,與一組神祕的數 字不期而遇:0.618。結果,他發現了黃金分割律! (√5-1)/2≒0.618 從那以後,2500年間,這個公式一直被造型藝術家們奉為美學的金科玉律,藝 術史令人信服地証明了,不管是信手拈來還是刻意為之,幾乎所有被人們稱為杰作 的藝術品,都在其基本的美學特征方面近似或符合這一公式。人們曾長時間惊訝於 古希腊巴特農神廟的美輪美奐,幾疑為神跡。經過測算,才發現它的垂直線和水平 線之間的關系, 竟完全符合1:0.618的比例。當代建築學大師柯布西埃在他的《走 向新建築》一書中,也是根据黃金分割律,創立了他最重要的“設計基本尺度”理 論,而這一理論對全世界的建築師和建築物都產生了深廣的影響 。可惜,這一 或許是造物用一個領域向人類暗示全部領域規律的公式,在漫長的時空隧道中,從 未走出過藝術創造的天地。除了那些天賦過人的繆斯們,幾乎沒有什麼人意識到這 條黃金般的美律,同時也可能會成為或者干脆就是其它領域中同樣需要遵從的規律。 直到1953年, 美國人J﹒基弗才發現,用黃金分割律尋找試驗點,能夠最快地逼近 最佳狀態。 他的這一發現被中國數學家華羅庚歸納為“優選法”,亦叫0.618法。 並一度在中國廣為傳播。雖然就我們所知,這種人海戰術式的普及運動,收效甚微, 但它卻顯示出黃金律在藝術之外的領域中運用的前景。 其實,早在自覺把握黃金律的意識產生之前,人們已經憑著直覺,反復地將它 運用在了各自的實踐領域。這裡面自然不會遺漏軍事領域。從戰爭史上那些令人稱 絕的著名戰役和戰鬥中,我們很容易就能找出這頭神祕野獸飄忽不定的爪痕。 無須把目光投向很遠,你會發現,與這一定律相合的例子,在軍事天地間幾乎 俯拾即是。從馬刀鋒刃的弧度,到子彈、炮彈、彈道導彈沿彈道飛行的頂點,從飛 機進入俯沖轟炸狀態的最佳投彈高度和距离 ,到補給線的長短與戰爭轉折點的 關系,無處不見0.618的形影。(本章正文中注釋[4]至[12]序號原書未標出,由掃 校者訂正──掃校者識) 信手翻翻戰史, 你一定暗暗吃惊,0.618,如一條金帶蜿蜒隱現於古今中外的 戰爭中。春秋時期的晉楚鄢陵之戰,晉厲公率軍伐鄭,與援鄭之楚軍決戰於鄢陵。 厲公聽從楚叛臣苗賁皇的建議,以中軍之一部進攻楚軍之左軍﹔以另一部進攻楚軍 之中軍,集上軍、下軍、新軍及公族之卒,攻擊楚之右軍。其主要攻擊點的選擇, 恰在黃金分割點上 。我們在前面提到過亞歷山大與大流士的阿貝拉之戰,馬其 頓人把他們的攻擊點,選在了波斯軍隊的左翼和中央結合部,巧的是,這個部位正 好也是整個戰線的“黃金點”。 數百年來,人們對成吉思汗的蒙古騎兵,為什麼能像颶風般席卷歐亞大陸頗感 費解。因為僅用蠻族人的悍野、殘忍、詭譎以及騎兵的機動性這些理由,都還不足 以對此做出令人完全信服的解釋。或許還有別的更為重要的原因?果然,黃金分割 律再次顯示出它的神奇:我們發現,蒙古騎兵的戰鬥隊形與西方傳統的方陣大不相 同。 在它的5排制陣型中,重騎兵和輕騎兵的比例為2:3,人盔馬甲的重騎兵為2, 快捷靈動的輕騎兵為3, 又是一個黃金分割!你不能不佩服那位馬背思想家的天才 妙悟,被這樣的統帥統領的大軍,比在戰場上與它對峙的歐洲軍隊更具沖擊力,是 理所當然的事。 基督教歐洲人除了把黃金律運用到宗教藝術方面天賦甚高外,對這一定律在其 它方面是否有用,似乎開悟得很晚。直到黑火葯時期,滑膛槍漸漸呈現取代長矛之 勢,率先將滑膛槍兵和長矛兵對半混編,以改造傳統方陣的荷蘭將軍摩利士,仍未 能意識到這一點。還是瑞典國王古斯塔夫對這種正面強側面弱的陣型進行調整後, 才使瑞典軍隊成為當時歐洲最有戰鬥力的軍隊。 他的做法是,在摩利士原來的216 名長矛兵+198名滑膛槍兵中隊之外, 增加96名滑膛槍兵,這一改變頓時突出了火 器的作用, 使之成為了冷熱兵器時代軍隊陣型的分水岭。不言而喻的是,198+96 名滑膛槍兵與216長矛兵之比,讓我們又一次看到了黃金律的光斑。 還不止是這些。看看吧,在我們承認它為藝術規律之外的規律之前,它是怎樣 近乎固執地一次次“顯形” ,向我們發出明確提示的。1812年6月,拿破侖進攻俄 國。 9月,他在未能消滅俄軍有生力量的博羅金諾戰役後,進入了莫斯科,這時的 拿破侖並未意識到,天才和運氣正從他身上一點點消失,他一生事業的頂峰和轉折 點正在同時到來。一個月後,法軍便在大雪紛飛中撤离了莫斯科,三個月的勝利進 軍加上兩個月的盛極而衰,從時間軸上看,法蘭西皇帝透過熊熊烈焰俯瞰莫斯科城 時,腳下正好就踩著黃金分割線。130年後的另一個6月,納粹德國啟動了針對蘇聯 的“巴巴羅薩”計划。在長達兩年多的時間裡,德軍一直保持著進攻的勢頭,直到 1943年8月, “城堡”行動結束,德軍從此轉入守勢,再沒能對蘇軍發起一次可以 稱之為戰役行動的進攻。或許我們還需要把這樣一個事實也稱之為巧合:被所有戰 史學家們公認為蘇聯衛國戰爭轉折點的斯大林格勒戰役,不早不晚,就發生在戰爭 爆發的第17個月, 也就是1942年的 11月,這正是德軍由盛而衰的26個月時間軸上 的“黃金點”。 讓我們再來看看海灣戰爭。戰前,据軍事專家估計,如果共和國衛隊的裝備和 人員,經空中轟炸損失達到或超過30%,就將基本喪失戰鬥力。為了使伊軍的損耗 達到這個臨界點,美軍一再延長轟炸時間。直到“沙漠軍刀”出鞘時,伊軍在戰區 內的4280輛坦克中的38%、2280輛裝甲車中的32%、3100門火炮中的47%都已被摧 毀, 這時的伊軍實力已經降至60%左右,透過這些殘酷的數据,0.618的神祕之光 在1991年1月24日的清晨開始再次閃爍。100小時後,“沙漠風暴”的地面戰鬥便宣 告結束。 這些散落在歷史塵煙中的事例,真是不可思議。孤立地看上去,它們太像是一 個接一個的偶然了。但造物從來不會做沒來由的事。如果有太多的偶然,都在顯示 同一種現象,你還能繼續心平氣靜地把它們看做是偶然嗎?不,這時候你必須承認, 那就是規律。 勝利的語法──偏正律 在漢語的語法中,有一種基本的句式結構。這種結構把一個句子或詞組,分為 修飾詞和中心詞兩部分。它們之間的關系是修飾與被修飾,即前者修飾後者,前者 確定後者的傾向和特征。說得明白些,前者是容貌,後者是機体,我們確認一個人 或一件物與他人或它物不同,一般都是根据他(它)的容貌和外觀,而不是根据他 (它)的機体或機理。從這個角度說,修飾詞相對於中心詞而言,更應被視為句子 或詞組中的重心。比如,紅苹果。在被“紅”修飾之前,苹果,衹不過是此種果品 的泛指,僅具有一般性。而“紅”,則使這衹苹果具有了可以認定其為“這一個” 的特殊性。顯然。“紅”在這個詞組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再如,經濟特區。如果沒 有“經濟”二字,特區衹不過是個地域區划概念。被“經濟”修飾過之後,它便獲 得了一種特殊的屬性和走向,成為鄧小平用經濟杠桿改革中國的支點。這一類的結 構就是漢語語法的基本型態之一: 偏正式結構。 這一以偏修飾正的結構在漢語中大量存在,以至於不使用它,講漢語的人便無 法開口說話。因為在一個句子中,如果僅僅有主体性詞匯,而沒有主導性修飾,將 使這個句子因缺少程度、 方位、 形態等可讓人具体把握的因素而失去明晰性。如 “好人”、“壞事”、“高樓”、“紅旗”、“慢跑”這一類詞,假如把前綴的修 飾詞統統去掉,後面所有的中心詞,便全都變成了沒有具体能指的中性詞。由此可 見,在偏正式結構中,與“正”相比,“偏”處於一種給句子和詞組定性的地位。 就是說,從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偏正式結構以中心詞為主体,以修飾 詞為主導,“正”是“偏”的軀体,而“偏”則是“正”的靈魂。當軀体作為一種 前提確立之後,靈魂的作用顯然更具決定性意義。這種主体從屬於主導的關系,是 偏正式結構得以存在的基礎,同時,作為與客觀世界對應的符號系統的結構方式之 一,它似乎在向我們暗示某種超出語言範疇的規律性的東西。 順著這條路徑走下去, 我們很快就會看出, 不僅僅在“好人”、“壞事”、 “高樓”、“紅旗”這類詞組,也不僅僅在航空母艦、巡航導彈、隱形飛機、裝甲 運兵車、自行火炮、精確炸彈以及快速反應部隊、空地一体戰、聯合作戰這類軍語 中,偏正關系大量存在。在語言範疇之外的世界裡,同樣層層疊疊地布滿了這種關 系。這正是我們借用──僅僅是借用──而不是照搬這一人類語言系統中僅見的修 辭方法於自己理論中的意義所在,我們無意把戰爭與修辭學生拉硬拽在一起,而衹 是想借用“偏-正”這一語詞來闡示自己理論中最核心的部分,因為我們認定在許 多事物的運動和發展中都大量存在著偏與正的關系,並且在這種關系中常常是“偏” 而不是“正”在其中起主導性作用,這種作用我們姑且稱之為“以偏修正”(注意, 這不是作為修辭方法的偏正式結構的本意,而衹是我們的引伸)。如一個國家,人 民是主体,而政府是國家的主導﹔一支軍隊,士兵和中下層軍官是主体,而統帥部 是軍隊的主導﹔一次核爆炸,鈾或↓是主体,而對它們的轟擊手段是引發鏈式反應 的主導﹔一次東南亞式的金融危機,受害國是主体,而金融投機家是造成危機的主 導。沒有政府的主導,人民就是一盤散沙﹔沒有統帥部的主導,士兵就是烏合之眾﹔ 沒有轟擊手段,鈾和↓就是一堆礦物質﹔沒有金融投機家的興風作浪,受害國的調 節機制理應能使它們避開一場金融浩劫。在此類關系中,拋開雙向互動的因素不談, 誰是偏誰是正,誰修飾誰,可以說不言而喻。 以上論述表明,這種偏正式結構是一種非對稱性結構,因而偏與正之間是一種 非均衡的關系。在這點上,與黃金分割律的情況非常相似:0.618與1之間就既是一 種非對稱結構,又是一種非均衡關系。我們完全有理由把它也看做是另一種表述的 偏正式。因為在偏正結構中,重要的是偏,而不是正。黃金分割律亦如此,重要的 是0.618,而不是1。這是兩者間共同的特征。規律告訴我們,在兩個特征相似的事 物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相似的規律。如果在黃金分割與偏正結構之間確實存在共 同規律的話,那就應該是: 0.618=偏。 最能說明這一點的,大概非田忌賽馬的典故莫屬了。在總体實力處於下風的情 況下,大軍事家孫臏揮灑出了他足以代表古中國博弈智慧的經典之作。他以田忌的 下馬對齊王的上馬作開局,在輸掉必丟的一局後,再用己方的中馬和上馬,連克對 方的下馬和中馬,確保了獲勝所需的兩局優勢 。這種以丟一保二策略(主導) 去贏取整個賽局(主体)的方式,可以被看做是一種典型的偏正式結構。而其三局 兩勝的結果,則又完全符合2:3的黃金比率。在這裡,我們看到的是完美的二律匯 流、二律合一: 黃金律=偏正律。 找到規律是研究問題的結果,也是研究問題的開始。衹要我們相信有一個名曰 偏正律的東西普遍貫穿於事物的運行之中,我們就應該相信,這一規律同黃金律一 樣不會獨獨在軍事領域留下空白。 事實也的確如此。 齊魯長勺之戰。兩軍對陣,齊軍來勢洶洶,魯軍按兵不動。齊軍擂了三通鼓、 沖了三回陣,仍未撼動魯軍陣腳,氣勢明顯低落。魯軍趁機反攻,大獲全勝。戰後, 謀士曹劌向魯庄公點破了此役齊敗魯勝的道理:敵軍“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 彼竭我盈,故克之” 。從整個戰役的進程來看,此戰可分五個階段:齊軍一鼓 ──齊軍再鼓──齊軍三鼓──魯軍反攻──魯軍追擊。從第一到第三階段,曹劌 采取了避敵鋒芒的策略,使齊軍在沒能取得任何戰果的情況下,便迅速越過了自己 攻擊力的黃金點,而魯軍則准確地選擇此點為反攻時機,在2700年前的戰場上充分 印証了黃金分割律(3:5G0.618) 。可以肯定,當時的曹劌,絕不可能知曉晚於他 200年的畢達哥拉斯和他的黃金分割理論。 況且,就是他知道這一理論,也不可能 在一場正在進行的戰事中, 准確地測知哪裡是它的0.618。但他卻憑直覺猜測到了 這一閃爍黃金光芒的分割點,而這正是所有天才軍事家們共有的稟賦。 漢尼拔在坎尼之戰中,與曹劌的思路如出一轍。他也像曹劌一樣洞悉敵人攻擊 力遞減的奧祕。因而他一反常態,把最弱的高盧軍和西班牙步兵,投放在本應布署 精銳的陣線中部,讓他們去正面經受羅馬軍隊的攻擊,待其支撐不住後,戰線上便 逐漸出現了一個新月形凹陷。這彎不知是漢尼拔刻意營造還是意外形成的新月,變 成了消解羅馬軍隊攻擊力的巨大緩沖器。當這一強勁力量因戰線的拉長逐次衰減, 在接近迦太基人陣線的底部而呈強弩之末時,總体上處於劣勢但在騎兵上卻占優勢 的迦太基人,不失時機地讓其鐵騎兩翼齊飛,迅速完成了對羅馬軍隊的合圍,把坎 尼變成了宰殺7萬生靈的屠場。 這兩次有著异曲同工之妙的戰役,都把避敵鋒芒、挫敵銳氣作為主導性策略, 采取了明顯偏离正面決戰的作戰模式,恰到好處地把敵方攻擊力的衰竭點,作為己 方反擊的最佳時機,在戰法上明顯地符合黃金律和偏正律。 如果不把這兩個戰例,看做是一種巧合或孤立現象,那麼我們就會在戰史中更 多地看到黃金律-偏正律在閃閃發光。這一點在現代戰爭中也許更加明顯。二戰時, 德軍進攻法蘭西的戰役,從頭至尾都浸透了我們所說的這二律的精髓。無論是將坦 克從步兵的配屬變成主戰兵器,還是拋開一戰時的套路把閃擊戰作為主戰理論,以 及不但出乎敵人、甚至出乎德軍統帥部裡那些觀念陳舊的老將軍的意料,把阿登山 口選為德軍進攻的主導方向,所有這些在當時的人眼裡,肯定都不合正統,明顯地 帶有“偏”向性。正是這一偏向,導致了整個德軍軍事思想的根本性轉變,也使史 裡芬伯爵“袖拂英吉利海峽”的夢想,成了英國人在敦克爾刻的噩夢。而此前誰會 想到,這一奇跡的藍圖,竟繪自兩個級別較低的軍官──曼施坦因和古德裡安之手? 在同一場大戰中,可與進攻法蘭西戰役這種明顯具有偏正式傾向的作戰行動相 映照的,還可舉出日本襲擊珍珠港的例子。山本五十六對航母的使用一如古德裡安 對坦克。雖然在山本的意識裡,仍把戰列艦視為未來海上決戰的主体力量,但卻又 敏感並且正確地將航空母艦及其艦載機選作了對美海軍作戰的主導兵器。更為令人 擊節之處,是他在對美國人下手時,避開了對美國本土漫長的太平洋沿岸的正面攻 擊,同時又充分考慮到了他的聯合艦隊的攻擊半徑,也就是他的拳頭所能打到的最 佳位置,從而挑選了既對扼制整個太平洋舉足輕重,又讓美國人事先得到情報都不 肯相信的夏威夷作為攻擊點,值得一提的是,這位海上決戰的信奉者在關乎未來戰 局的第一場大戰中,選擇的不是他心向神往的海戰,而是對珍珠港的偷襲。結果, 他劍走偏鋒,出奇制勝。 分析到這一步,我們應該已經懂得,不管是黃金律還是偏正律,都不應從字面 上去狹義的理解,而衹能在本質上把握其精髓。瞬息萬變的戰場從來不會給任何一 位軍事統帥或指揮官,留出足夠的時間或提供足夠的信息,讓他一分分去丈量何處 是黃金分割點, 一寸寸去考慮如何把握偏正度的問題。甚至就連0.618和“偏”, 這兩個二律中最核心的要素本身,也不是數學意義上的常數。而是勝利之神在千變 萬化的戰爭、戰場、戰局中不斷出沒隱現的萬千化身。 它有時表現在手段的選擇上,如海灣戰爭中,施瓦茨科普夫把空中轟炸作為主 導手段,而讓一向是作戰主体的陸軍和海軍全都成了配角﹔ 有時表現在策略的選擇上,如鄧尼茨把艦對艦的海戰,改為潛艇對商船的襲擊, 結果這種“狼群戰術”遠比海上決戰對英國的威脅更大﹔ 有時表現在兵器的選擇上,如拿破侖的火炮、古德裡安的坦克、山本五十六的 航母、“黃金海岸”行動中的精確彈葯,都是能傾斜戰爭天平的主導兵器﹔ 有時表現在攻擊點的選擇上,如特拉法爾加海戰中的納爾遜,極其聰明地 把法國艦隊的後衛而不是前鋒定為主要打擊點,使一場海戰的勝利導致了一個海上 帝國的誕生﹔ 有時表現在戰機的選擇上,如第四次中東戰爭,薩達特把埃軍越過蘇伊士運河 的D日, 選在正處於穆斯林齋月中的十月六日,而把發起進攻的時間,定在陽光由 西向東直刺以色列人瞳孔的下午,一舉改寫了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 有時表現在兵力的非均衡配置上,如一戰前德軍統帥部制定的入侵法國的“史 裡芬計划”,大膽地把其72個師中的53個集中在右翼作為主攻,而把剩下的19個師 放在漫長戰線的左翼和中部。如此一來,這個從未真正實施過的沙盤作業,竟成了 歷史上最著名的戰爭計划﹔ 有時表現在謀略的運用上, 如公元前260年,秦趙兩國相爭。秦昭襄王並不急 於馬上同敵軍決戰,而是依照範睢建議,先攻韓國之上党,使趙國失去依恃﹔又假 意言和,使諸侯不再援趙﹔再施反間之計,使趙王撤大將廉頗而任用紙上談兵的趙 括,最終大敗趙軍於長平。這一仗秦勝趙負的原因,與其說正得於秦軍的強大,不 如說偏得於範睢的謀略。 值得我們重視和研究的還有另外一種跡象,即越來越多的國家,在事關政治、 經濟和國防安全等重大問題上,把視線偏离出軍事領域之外,用其它手段補充、丰 富甚至替代軍事手段,以達到僅憑武力無法達到的目的。這是從戰爭觀上對戰爭進 行的最大的一次以偏修正。同時也預示著,未來戰爭將愈加頻繁地呈現出軍事手段 與其它手段進行偏正式組合的趨勢。 以上種種,不論是哪種選擇,都無不帶有“偏”的特性。偏正律和黃金律一樣, 反對一切形式的平行並列、均衡對稱、面面俱到、四平八穩,而主張劍走偏鋒。衹 有避免錘砧硬碰,你的劍鋒才會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這就是戰爭這篇千古文章 中最基本的勝利語法。 如果我們把藝術中的黃金分割律稱為美律,那麼,我們為什麼不把它在軍事領 域中的鏡像式再現──偏正律,稱為勝律? 主與全:偏正式組合的要義 在構成一個事物的諸多內部因素中,一定會有某個因素在全部因素中占据突出 或主導的地位。這個因素與其它因素的關系如果是和諧的、完美的,那麼,它就總 會在什麼地方符合0.618:1的公式。 當然也就會符合偏正律。因為在這裡,“全部 因素”就是主体,就是正﹔“某個因素”則為主導,則為偏。當一個事物具有了特 定的目的性之後,偏與正,就構成了主從關系。二牛相鬥,正是牛,偏就是它的犄 角﹔雙刀相向,正是刀,偏就是它的鋒刃。孰主孰從,一目了然。而當目的發生變 化時,新的主導因素就會出現並取代舊的主導因素,與現有的全部因素構成新的偏 正關系。捕捉住了事物中主與全的關系,就等於抓住了黃金律和偏正律的要義。 据此出發,我們很快可以從戰爭紛雜的脈系中,理出五根最主要的筋絡:主兵 器與全兵器﹔主手段與全手段﹔主兵力與全兵力﹔主向度與全向度﹔主領域與全領 域。這“五主五全”,基本上概括了普遍存在於戰爭中的偏正關系。 仍以海灣戰爭為例,聯軍實施“沙漠風暴”的主兵器是隱形飛機、巡航導彈和 精確炸彈,其它全部兵器為從屬﹔主手段是連續38天的空中轟炸,其它全部手段為 輔助﹔主兵力是空軍,其它全部兵力為協同﹔主向度是以共和國衛隊為重點打擊對 象,其它全部戰場目標服從於此﹔主領域是軍事,其它領域則予以經濟制裁、外交 孤立、媒体攻勢之類的全面配合。 但,僅僅理清楚這層關系,還不是我們的目的。對從事戰爭的人而言,最重要 的不是理清而是如何把握和運用這些關系。我們知道,任何國家的戰爭資源都是有 限的,即使像美國這樣國力雄厚的國家。在戰爭中也必須不斷考慮效費比(“最小 耗能”原則)和怎樣把仗打得更漂亮、讓戰果更輝煌的問題。因此,合理並且策略 地使用和分配戰爭資源,對任何國家來說都十分必要。這就需要找到正確的方法, 也就是如何在戰爭中自覺地運用偏正律。其實,不少國家早已在此前非自覺地運用 過了這一規律── 前蘇聯解体後,俄羅斯的軍力每況愈下。不僅失去了昔日與美軍對壘的超霸地 位,甚至連保証國家的現時安全都力不從心。在此情況下,俄軍統帥部雖然被動, 但卻适時地修正了自己的未來戰略,把戰術核武器乃至戰略核武器,作為一旦發生 針對俄國的戰爭時的首選主導兵器,並圍繞這一選擇從整体上調整了常規兵器與核 兵器的配置結構。 與俄軍相反, 因獨執牛耳風頭正健的美軍,則把“全面優勢” (陸軍)、“由海向陸”(海軍)、“全球參與”(空軍)確立為新的三 軍戰略目標,並依此選擇數字化裝備、新型兩栖攻擊艦和隱形遠程作戰飛機作為新 一代兵器, 大有讓其取代M-1系列坦克,航空母艦和F-16這些當代王牌,成為美 軍武器庫中的主導兵器之勢。 從俄美對各自主導兵器的戰略性調整,可看出那種以殺傷力大小為條件,選擇 主導兵器的做法已經過時。對主兵器的選擇來說,武器的殺傷力不過是兵器的諸多 技術性能之一。比技術性能更重要的是對戰爭目的、作戰目標和安全環境的基本考 慮。因此,主兵器應是對達成上述目標最為有效的兵器,而且必須是能與其它兵器 有機組合,構成完整武器系統的主導性因素。在現代技術條件下,主兵器大都已不 是單一武器,而是“系統集成”,同時它又是更大的系統中的一部分。大量高 新技術的涌現,戰爭目標的不斷調整,在為主兵器的選擇及與其它兵器的組合使用 方面,提供了足夠的上下行空間的同時,也使主兵器與其它全部兵器的主從關系變 得更加扑朔迷离。 同樣的因素也在影響著戰爭手段的運用。在戰爭中,把軍事行動天經地義的當 做主手段,而其它所有手段則被視為輔助手段的觀念正在過時。也許過不了多久, 美國人就會發現,在對付像本﹒拉丹這樣的恐怖組織的戰爭中,軍事手段衹是其全 部可動用手段中的一種,更為有效的、能對拉丹造成毀滅性打擊的手段,很可能不 是巡航導彈,而是由它或更多手段配合的在網絡上展開的金融封殺戰。 手段的復雜化帶來的是出乎一切軍人意料的結果:戰爭的平民化。因此,在這 裡,我們所說的主兵力與全兵力的問題,除了軍隊內部和作戰行動中兵力的調度、 分配和運用,還包括全体民眾在何種程度上對戰爭的參與。當非職業軍人的戰爭或 准戰爭行動,越來越多地成為影響國家安全的重要因素時,誰是未來戰爭的主兵力, 正在全球範圍內變成一個過去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如我們已經在前面多次提到過 的“網徒”襲擊美國和印度國防部網絡中心的事件,即是這方面的証据。 無論是純粹的戰爭行動,還是非戰爭軍事行動,抑或非軍事戰爭行動,衹要是 帶有作戰性質的行動,便都存在一個怎樣准確選擇主要作戰方向和攻擊點的問題, 也就是在由整個戰爭、戰場或戰線構成的全向度上,確定你的主向度的問題。這幾 乎是令一切即便擁有精良武器、多種手段、充足兵力的統帥也最感頭疼的問題。但 像亞歷山大、漢尼拔、納爾遜、尼米茲之輩和中國古代的孫武、孫臏,卻都是擅長 選擇出敵不意的主攻方向的高手。利德爾﹒哈特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把選擇最出 敵預料的行動方向和抵抗力最弱的路線叫做“間接戰略”。在戰爭空間已經由陸海 空天電廣延至社會政治、經濟、外交、文化乃至心理諸領域的今天,各種因素的交 叉互動,已使軍事領域很難理所當然的成為每一場戰爭的主導領域。戰爭將在非戰 爭領域中展開,這樣的觀點說來很奇怪也很難讓人接受,但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 趨勢就是如此。其實遠在古典戰爭時期,戰爭就不曾始終局限在單一領域中,像藺 相如“完壁歸趙”的外交戰,或像墨子與公輸班的虛擬戰,都是在軍事領域以外贏 得或消彌戰爭的典型範例。這種跨領域解決戰爭難題的方式,對當代人來說,應該 是一種啟示。因為高度發達的技術綜合時代,已為我們開辟出了遠比古人廣闊得多 的施展智慧和手段的領域,使人們夢寐以求的在非軍事領域贏得軍事勝利,用非戰 爭手段打贏戰爭的鳳愿成為可能。如果我們想把未來戰爭的勝利緊緊攥在手裡,就 必須對這一前景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備,即在一場也許不是以軍事行動為主導的領域 中,進行一場可能波及當事國全部領域的戰爭。至於這樣一場戰爭將以什麼武器、 什麼手段、什麼人員以及在什麼方向、什麼領域中進行,眼下當然還是一個未知數。 已知的衹有一點,不管是哪種方式的戰爭,勝利都屬於正確地運用偏正律去把 握“主與全”的一方。 是規律不是定式 戰爭是最難說清也最讓人琢磨不定的東西。它需要技術的支撐,但技術並不能 代替士氣和謀略﹔它需要藝術的靈感,但又排斥浪漫和溫情﹔它需要數學的精確, 但精確有時會使它陷於機械和僵硬﹔它需要哲學的抽象,但純粹的思辨無助於把握 在鐵與火的縫隙中稍縱即逝的戰機。 戰爭沒有定式。沒有人敢在戰爭領域裡口吐“半部《論語》治天下”的狂言, 沒有人用一種戰法打贏過所有的戰爭﹔但並不等於戰爭沒有規律。為數不多的人在 常勝將軍的花名冊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這是因為他們窺見和掌握了勝律。 這些名字証明了勝律的存在,衹是卻無人道破堂奧。很久──幾乎和戰爭史一 樣久──以來,人們都把它看成是划過天才統帥腦際的閃電,而很少意識到它就隱 藏於刀劍迸擊、硝煙炮火的血腥格殺之中。 其實,一切規律都不過是窗戶紙,就看你能否捅破它。 偏正律就是這樣一層紙。它簡單又復雜,飄忽又穩定,常常被一些幸運的手指 無意間捅穿,勝利之門便轟然向他洞開。它簡單得可以用一組數字或一種語法去表 述﹔它復雜得即使你精通數學和語法也找不出答案﹔它飄忽得像硝煙,讓人摸不著 邊際﹔它穩定得像影子,伴隨著每一次勝利的日出。 正因如此,我們把偏正律看做是原理,而不是定理。我們充分考慮到了這一原 理的相對性。相對的東西不能生搬硬套,無需精確測量。相對不是絕對的白色,所 以它不怕黑天鵝。 不過,即或我們通過對戰史的研究,肯定偏正即勝律,但如何運用才算正確, 仍是有待每個具体的操作者自己去相機把握的問題。因為,戰爭中的二律背反現象, 一直在困惑著每個勝利的追逐者:違背規律者必敗無疑﹔墨守陳規者也絕難勝利。 “六六三十六,數中有術,術中有數。陰陽燮理,機在其中,機不可設,設則不中”, 《三十六計》可謂一語道破天機。這就是說,不管我們能找出多少戰例,証明其勝 利的原因與0.618相合, 但下一個嚴格按照黃金分割律去設計戰爭、戰役或戰鬥的 人,幾乎必定會啃到失敗的澀果。無論是黃金律還是偏正律,重要的是把握精髓, 運用原理,而不能生吞活剝、東施效顰。在歐洲歷史上著名的羅斯巴赫戰役與呂岑 會戰中,進攻的一方都采用了亞歷山大式的“斜形攻擊隊形”,但結局卻截然不同。 羅斯巴赫戰役中的法奧聯軍指揮官照抄戰史,在腓特烈大帝的眼皮底下調兵布陣, 企圖用斜形隊形攻擊普魯士軍隊的左翼。結果被及時調整了部署的普軍,打得一敗 涂地。一年後,腓特烈在呂岑與三倍於己的奧地利軍隊再次相遇。這回,他卻妙手 新裁,同樣用斜形攻擊隊形,一舉全殲奧軍。一樣戰法,兩樣結果,可謂意味深長 。它告訴我們,沒有永遠正確的戰法,衹有永遠正確的規律。它同時還告訴我 們,正確的規律並不能包勝不敗,勝利的祕訣在於對規律的正確運用。包括對偏正 律,雖然強調的是以偏修正,但也不是一味走偏就能取勝。偏,主要是思路要偏, 是本質上的偏,而不是形式上的偏。如在實戰運用中,並不等於每一次都要把攻擊 點, 生硬地選擇在0.618式的“偏”上,才算符合了勝律。也許,這一次勝律恰恰 需要的就是正面突破。這一次,“正”就是“偏”。這就是戰爭的藝術性,是數學 、哲學或其它科學技術都無法替代的藝術性。正是在此意義上,我們敢於肯定, 軍事技術革命替代不了軍事藝術的革命。 另外需要點明的是,我們所說的偏正,雖然某些方面不可避免地與中國古代兵 家主張的“奇正”之法重合,但並不完全等同於“奇正”。因為,在古代兵家那裡, 奇和正是交替使用的兩種手段,即孫子所謂“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戰勢 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偏正,則不是非此即彼的兩種手段,而 是客觀規律的呈現。最重要的區別還在於,雖然戰爭史上,出奇制勝的戰例都因其 美妙絕倫而令人神往,但卻並非所有的勝利都因出奇而取勝,以正取勝者也不乏其 例。偏正則不同,衹要我們把每一個勝利拆開來看,不管它是奇勝還是正勝,其中 都一定可尋見勝律的蹤影:即不是“奇”偏正,就是“正”偏正。 無論我們把偏正-勝律表述得多麼清晰,對它的運用都衹能在模糊中進行。有 時,不清晰正是走向清晰的最佳路徑。因為衹有模糊才适合於整体把握,這是東方 式的思維, 但它卻奇特地與西方智慧在0.618這一黃金點上相遇。於是,西方的邏 輯、推演和精確,與東方的直覺、感悟和混沌,形成了東西方軍事智慧的結合部, 並由此生成了我們所說的勝律。它閃爍著黃金般的光澤,帶著東方的神祕和西方的 嚴密,一如太和殿的飛檐,架在了巴特農神廟的廊柱上,法相庄嚴,氣象萬千。 今天的戰爭會影響到輸油管道 內汽油的價格、超級市場裡食品的 價格、証券交易所裡股票的價格。 它們還會破壞生態平衡,通過電視 屏幕闖入我們每個人的家庭。 ──阿爾文﹒托夫勒 第七章 萬法歸一:超限組合 知曉了勝律並不等於就能鎖定勝利,這就像知道了長跑的技巧,並不等於能當 上馬拉松冠軍一樣。對勝律的發現,可以深化人們對戰爭規律的認知,提高軍事藝 術實踐的水准。但到了戰場上,能夠贏得勝利的人,卻斷不會由於對勝律的破解而 增多。關鍵是看誰真正在本質上掌握了勝律。 在可能到來的下一場戰爭中,勝律對戰勝者的要求會非常苛刻。它除了一如既 往地要求你通曉在戰場上角逐勝利的全部機巧,更提出了大多數軍人都准備不足或 感到茫然的要求:在戰爭之外的戰爭中打贏戰爭﹔在戰場之外的戰場上奪取勝利。 從這個特定的意義上說,連鮑威爾、施瓦茨科普夫甚至沙利文、沙利卡什維利 這樣的現代軍人都算不上“現代”,倒更像是一群傳統軍人。因為在我們所說的現 代軍人和傳統軍人之間,已經出現了一條鴻溝。雖然這條鴻溝並非不可跨過,但卻 需要一次徹底的軍事思維的騰躍。這對於許多職業軍人來說,幾乎是窮其一生都不 可能企及的事。說穿了卻又很簡單,辦法是:徹底做一回軍事上的馬基雅維裡。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這個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政治思想家最重要的精神遺產 。在中世紀,這意味著對浪漫俠義又沒落的騎士傳統的突破,不加限制地采取 可能有的全部手段去達到目的,在戰爭中亦如此,這恐怕即便不是最早(因為有中 國的韓非子在前),也是最明確的“超限思想”的濫觴。 事物彼此區別的前提是界限的存在,在一個萬物相依的世界上,界限衹有相對 意義。所謂超限,是指超越所有被稱之為或是可以理解為界限的東西。不論它屬於 物質的、 精神的或是技術的﹔ 也不論它被叫做“限度”、“限定”、“限制”、 “邊界”、“規則”、“定律”、“極限”甚至是“禁忌”。對戰爭而言,它可能 是戰場和非戰場的界線、武器和非武器的界線、軍人和非軍人的界線、國家與非國 家或是超國家的界線,也許還應包括技術、科學、理論、心理、倫理、傳統、習慣 等等界線。總之,是把戰爭限定在特定範圍以內的一切界線。我們提出超限的概念, 本意首先是指思想上的超越,其次才是指行動時,在需要並且可能超越的限度和界 線上選擇最恰當的手段(包括極端手段),而不是指時時處處都非采用極端手段不 可。對於技術綜合時代的軍人來說,現實存在中棱面的增多,可使用資源(指一切 物化和非物化資源)的丰富,使他們不論是所面臨的限制,還是突破限制的手段, 比起馬基雅維裡所處的環境來,都要多得多。因此,對他們在超限思維方面的要求, 也就更為徹底。 我們在前面說過,組合是戰爭大師們盃中的雞尾酒。但在以往的戰爭中,那些 兵器、手段、陣法以及謀略間的組合,都是在軍事領域裡進行的“限”內組合,這 種狹義的組合在今天顯然已非常不夠。要想贏得今天或明天的戰爭,把玩勝利於股 掌之間,就必須“組合”你所掌握的全部戰爭資源亦即進行戰爭的手段﹔這也還不 夠,還必須按照“勝律”的要求去進行組合﹔這仍然不夠,因為勝律並不能保証勝 利瓜熟蒂落在籃子裡,它還需要一衹得法的手去采摘。這衹手就是“超限”,就是 超越一切界限並且符合勝律要求地去組合戰爭。這樣,我們就得到了一個完整的概 念,一個全新的戰法名稱: “偏正式超限組合戰”。 超國家組合 現在,我們似乎又一次面臨悖論:理論上說,超限,就應該是百無禁忌,超越 一切﹔但事實上,無限的超越是不可能也做不到的。任何超越都衹能在一定的限度 內進行。就是說,超限並不等於無限,而衹是擴大了的“有限”,即超出某一領域、 某個方向的固有界線,在更多的領域和方向上組合機會和手段,以實現既定的目標。 這就是我們為“超限組合戰”下的定義。 作為一種以“超-限”為主要特征的戰法,它的原理是:在比問題本身更大的 範圍、調集更多的手段去解決問題。比如,當國家安全面臨威脅時,不是簡單的選 擇國家對國家的軍事對抗,而是運用“超國家組合”的方式化解危機。 從歷史上看,國家曾是安全理念的最高形態。對於中國人,國家甚至是與天下 等同的大概念。如今,民族或地理意義上的國家,不過是“地球村”裡人類社會鏈 條上的大小環節。現代國家越來越多地受到區域性和全球性超國家組織(如歐共体、 東盟、歐佩克、亞佩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世貿組織以及最為龐大的 聯合國組織等)的影響。此外,大量跨國家組織和形形色色的非國家組織(如跨國 公司、行業協會、綠色和平組織、奧林匹克委員會、宗教機構、恐怖組織、黑客小 組等)也同樣在左右著國家的走向。這些跨國家、非國家與超國家組織,共同構成 了新興的全球力量体系。 也許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上述因素,正在導引我們步入一個大國政治讓位與超 國家政治的轉型期。這一時期的主要特征就是過渡:許多端倪正在顯現,許多過程 正在開始。國家力量作為一類主体與超國家、跨國家、非國家力量作為另一類主体, 在國際舞台上誰主沉浮的問題尚無定論。一方面,大國們還在起主導作用,特別是 像美國這樣的全面大國,和像日本、德國這樣的經濟大國,中國這樣的新興大國, 俄國這樣的垂暮大國,都還在試圖對全局施加自己的影響﹔另一方面,有遠見的大 國,已開始明確地借助超、跨、非國家力量,去加倍擴大自己的影響,實現僅靠自 身力量不足以達成的目標。如用歐元統一起來的歐共体,就是最新也最典型的案例。 這一生機勃勃的過程發展到今天,不過剛剛走出了蹣跚期,遠未到結束的時候。近 期走向和遠期前景不明朗,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某些跡象已經在顯現一種趨勢, 即:通過國與國的較量定奪勝負輸贏的時代正在徐徐關上大門,而用超國家手段在 比國家更大的舞台上解決問題、實現目標的時代,正在悄然拉開大幕。 基於此,我們把“超國家組合”列為超限組合戰的基本要素之一。 在一個政治、經濟、思想、技術、文化相互滲透,網絡、克隆、好萊塢、辣妹、 世界盃輕松越過界碑所標志的疆域的世界上,那種企圖在純粹的國家意義上保障安 全和謀求利益的愿望已很難實現。衹有薩達姆這樣的蠢人,才會以赤裸裸的領土占 領來實現自己的野心。事實証明,這一做法在20世紀的末葉,是明顯背時的,必然 遭致失敗。同樣是追求國家安全和國家利益,作為一個成熟的大國,美國就顯得比 伊拉克精明得多。自登上國際舞台那天起,美國人巧取豪奪,從別的國家獲得的利 益,比伊拉克從科威特那裡獲得的不知要多出多少倍,個中原由不單是“強權即公 理”就能解釋的,也不單是個違背國際准則與否的問題。因為在所有的海外行動中, 美國總是力求爭取最多的追隨者,以防自己變成形單影衹的孤家寡人。除對格林納 達和巴拿馬這樣的小國,直接采取了單純的軍事行動外,大多數情況下,它都是用 超國家的方式謀求並實現了自己的利益。在對付伊拉克的問題上,美國人的做法, 就是一次非常典型的超國家組合。整個過程中,它上下其手,縱橫捭闔,幾乎讓聯 合國內的所有國家都支持它的行動,使這個全球第一國際組織做出了令它師出有名 的決議,並把30多個國家拉進了討伊聯軍。戰後,又成功地組織了對伊拉克長達八 年的經濟封鎖,並利用武器核查,對伊保持持續的政治軍事壓力,使之長期處於政 治孤立、經濟困頓的狀態中。 海灣戰爭之後,戰爭或沖突的超國家組合傾向愈加鮮明。越靠近今天,它的這 一特征就越突出,越頻繁地成為一種手段被更多的國家所采用。這一傾向的形成, 有著最近十年國際社會急劇動蕩變化的深刻背景。全球經濟一体化、國內政治國際 化、信息資源網絡化、技術換代頻繁化、文明沖突隱蔽化和非國家組織強勢化,給 人類社會帶來的便利和麻煩一樣多,這就是為什麼大國甚至一些中小國家,都不約 而同地把解決問題的指針瞄准了超國家組合的原因。 正是這一原因,使現代國家面臨的威脅,更多的來自超國家力量,而不是一個 兩個具体國家。對付這類威脅,除了使用超國家組合的手段,不會有其它更好的辦 法。其實,古來無新事,超國家組合並非是一片新大陸。早在春秋戰國和伯羅奔尼 撒戰爭時期,合縱連橫即結盟,就已經成為古代東西方策略家們運用超國家組合手 段最為古老也最為經典的方法 ,至今仍不失其魅力。直到海灣戰爭時,施瓦茨 科普夫式的超國家組合,仍可以說是古典的“聯盟+聯軍”的現代版。如果非要在 古代和今天划出一條代溝,找出它們之間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在古人那裡,衹 是國家與國家間的組合,而不是超國家、跨國家、非國家組織之間的垂直、平行和 交叉組合 。這三種古人無從想象的力量的出現,已使今天的戰法,除了不變的 原理外,從技術手段到實際運作都發生了革命性變化。“國家+超國家+跨國家+ 非國家”的嶄新模式,將從根本上改變戰爭的面貌和結局,甚至改變戰爭自古以來 天經地義的軍事性本質。這種不僅是以國家力量而是以組合超、跨、非三種力量去 解決沖突或進行戰爭的方式,我們統稱為超國家組合。從已有的成功範例中可以預 見,超國家組合將是今後時代,一個國家在更大範圍內,謀求實現國家安全目標和 戰略利益的最有力武器。 作為目前唯一世界級大國的美國,是最善於把超國家組合作為武器加以運用的 國家。它從不放過任何參與到與美國利益有關的國際組織裡面去的機會,或者說它 一向都把任何國際組織的行動看做與美國利益息息相關。不論是歐洲、美洲、亞洲 以及其它地區性或全球性國際組織,美國都要力爭置身其列以便操縱。1996年《美 國國防報告》中對此直言不諱:“為保護和實現美國利益,美國政府必須有能力影 響其它國家的政策和行動。這就要求美國保持在國外的參與,尤其是那些使美國最 重要的利益處於危險的地區” 。如在成立亞太經合組織問題上,創議人澳大利 亞總理霍克的最初考慮,衹包括亞洲國家和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但立刻遭到布 什總統的強烈反對,遂擴大到美國和加拿大。與此同時,為遏制亞太經濟合作的勢 頭,美國極力鼓動部分亞洲國家,單獨與北美自由貿易區簽訂協議,既打進又拉出, 可謂是一套雙重組合的策略。 讓人感到諱莫如深的,是美國人在處理亞洲金融危機時的態度和方式。風暴伊 始,美國就迅即否定了日本建立亞洲貨幣基金的提議,主張通過以其為大股東的國 際貨幣基金組織,實施有條件的救援計划,意在迫使亞洲國家接受美國推行的經濟 自由化政策。 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向韓國提供570億美元貸款的同時,提出的條 件就是要其全面開放市場,讓美國資本有機會以不合理的底價收購韓國企業。如此 明火執仗地要求給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敞開或騰出市場空間,已經近乎於一種變相 的經濟占領。如果我們把美國政府的這種做法與索羅斯之輩對亞洲國家的金融 狙擊,與美國人的共同基金總額10年間從8100億美元增加到5萬億並仍以每月300億 的速度遞增,與穆迪公司、標准-普爾公司和摩根斯坦利公司在最關鍵或是最 微妙的時刻降低日本、香港及馬來西亞信用等級,與格林斯潘對香港政府反擊“對 沖基金” 會否改變游戲規則的擔心, 與美聯儲對投機失敗的長期資本管理公司 (LTCM)的破例救助,與曾經在亞洲喧鬧一時的說“不”聲和“亞洲世紀”的提法 日漸沉寂等所有現象,統統聯系起來,就會發現這一切的銜接是如此巧妙,天衣無 縫。倘若有意識地將它們組合在一起,用以打擊覬覦已久的目標,豈不是一次 成功的超國家組織+跨國家組織+非國家組織的組合行動?雖然沒有直接証据顯示, 美國政府和美聯儲刻意設計並使用了這一威力巨大又不露聲色的武器,但從跡象上 看,起碼可以說,某些行動事先得到了他們的鼓勵和默許。衹是這裡我們想要討論 的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美國人是否有意識地使用了它,而是作為一種超級武器, 它是否可行? 回答是肯定的。 超領域組合 領域,是從領土概念中引申出來用以區別人類活動範圍的概念。從這個意義上, 戰爭領域,就是對戰爭所涵括範圍的標定。我們提出“超領域組合”與“超國家組 合”一樣,都是個縮略語,確切地說,在它們的後邊還應綴上“戰爭行動”四個字, 才可以完整地表達出我們營造並使用這類概念的意圖。之所以要指明這一點,是為 了把“超……組合”這種被超限思維驅動的主張,限定在戰爭及其相關行動的範圍 內。 “超領域組合”,介於前面已經談過的“超國家組合”及後面將要論述的“超 手段組合”兩者之間。正像它在我們論述時所處的位置一樣,它對突破性的超限思 維,是不可缺少的一環。就像飛機突破音障,才能進入超音速飛行一樣,從事戰爭 的人,衹有突破領域的局限,才能進入戰爭思維的自由態。思想的破限是行動破限 的前提。如果沒有思想的破限,即使憑借直覺在行動中有所突破,也終難成就正果。 如美軍的“全維作戰”理論與我們的“超領域組合”异曲同工(所謂全維度亦即全 領域),但由於美軍的“全維作戰”更多的像是一群聰明軍人的突發奇想,而不是 建立在徹底的突破性思維基礎上,所以,這一有可能導致一場軍事革命的思想火花, 很快便由於不徹底思維必然要面臨的種種障礙,令人惋惜地熄滅了。 戰爭領域的擴大,是人類活動範圍日趨擴大並相互融合的必然結果。對此現象, 人們的認識始終處於相對滯後的狀態。雖然遠在曹劌近在柯林斯,這些遠見卓識者 都不同程度地指明了戰爭各領域間相互制約的關系,但迄今為止,在大多數從事戰 爭的人那裡,一切非軍事領域,都被看做是戰爭中必須服從於軍事需要的附屬品。 視野的狹窄和思維的狹隘,使戰場的擴展和戰法的變化都被局限在了一個領域之內。 從庫圖佐夫火燒莫斯科,不惜毀掉大半個國家,以堅壁清野的策略對付拿破侖﹔到 二戰時德累斯登大轟炸和廣島、長崎核爆炸,不計平民傷亡地把軍事勝利絕對化, 以及“大規模報復”、“確保相互摧毀”戰略的提出,都沒有突破過這一模式。 現在是對這一偏謬進行清算的時候了。技術的大融合已為政治、經濟、軍事、 文化、外交、宗教各領域間的交叉互動,准備好了接口,各領域的一体化傾向已非 常明顯,再加上人權意識的高漲對戰爭倫理的影響,所有這些都使那種把戰爭局限 在軍事領域,並以傷亡大小來衡量戰爭烈度的觀念日漸過時。戰爭正在超逸血腥殺 戮之境,呈現出低傷亡甚至零傷亡但卻高烈度的趨勢:這是信息戰、金融戰、貿易 戰等全新戰爭樣式,在戰爭領域開辟出的新空間。就此意義上說,已經沒有什麼領 域不能為戰爭所用,也幾乎沒有什麼領域不具備戰爭的攻擊性形態。 1987年10月19日,美國海軍艦艇在波斯灣攻擊伊朗鑽井平台,消息傳到紐約証 券交易所,立即触發了華爾街歷史上最慘烈的股市崩盤。這個令人聞之變色的“黑 色星期一”,使美國股市僅帳面損失即高達5600億美元,等於凈賠掉一個法國。事 隔數年,由軍事行動引發股災進而導致經濟恐慌的一幕再次重演。1995-1996年, 中國大陸兩度宣布在台灣海峽試射導彈並舉行軍事演習。彈跡划空之時,台灣股市 應聲而落,出現了雪崩式的連鎖反應。以上兩例,雖然並非就是我們所說的超領域 組合,特別是前者還屬於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舉,但其出人意料的結局,卻足以 啟發我們的思路:如果有意識地把兩個或更多的看上去互不相干的領域,組合成一 種戰法去使用,效果豈不更好? 從超限思維的角度,“超領域組合”就是戰場的組合。每一個領域都可能與軍 事領域一樣,成為未來戰爭的主導性戰場。而“超領域組合”的目的之一,就是要 考慮,選擇哪個領域作為主戰場,對實現戰爭目標更有利?從美伊對抗的實踐來看, 在“沙漠風暴”42天軍事行動之後,持續了8年的軍事壓力+經濟封鎖+武器核查, 是美國在新的戰場上用超領域組合打擊伊拉克的戰法。且不談經濟封鎖對伊拉克造 成的巨大非軍事性損毀,僅巴特勒為首的聯合國武器核查特委會,在幾年間通過檢 查和銷毀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對伊拉克軍事潛力形成的打擊,就已經大大超過了海 灣戰爭空中轟炸的戰果總和。 這些事象表明,戰爭已不再是純粹軍事領域內的行動,任何一場戰爭的走勢和 結局,都將可能被政治因素、經濟因素、外交因素、文化因素、技術因素等等非軍 事因素所決定或改變。面對影響廣被全球各個角落的軍事和非軍事沖突,我們衹有 從思維模式上突破划地為牢的種種界限,把被戰爭所全面波及的各個領域,變成手 中熟練翻洗的紙牌,用超限戰法組合所有戰爭資源,才有可能操得勝券。 超手段組合 在兩國交戰、兩軍搏殺之際,是否需要使用特別手段,針對遠在後方的敵軍家 屬展開心理戰?在保衛國家金融安全時,是否可動用暗殺手段去對付金融投機 家?對毒品或走私品策源地,能否在不宣戰的限度內使用“外科手術式”打擊? 為對他國的政府和議會施加影響,可否建立專門的院外集團運作基金?是不是 還可以用購買或控股方式,把別國的報紙、電視變成對其進行媒体戰的工具? 除開手段使用的正當性,即是否合乎公認的倫理規則這一點,上述問題的另一 個共同之處是, 它們全都涉及到了超國家、 超領域地使用手段也就是我們要說的 “超手段組合”問題。而要弄清楚什麼是超手段並且為什麼要超手段,首先需要弄 清楚的是── 什麼是手段? 這個問題似乎根本不是問題。誰都知道,手段是用以實現目標的方法和工具。 但如果大到一個國家、一支軍隊,小到一個計謀、一件武器,都被籠統地稱做手段 時,問題就遠不是那麼簡單了。 手段的相對性,是一個讓人頗費周章的問題。 這種相對性表現為,在一個層面上可能是手段的東西,在另一層面上又有可能 變成目的。對於超國家行動來說,國家就是手段﹔而對於國家行動來說,軍隊或其 它國家力量是手段,國家則成了目的﹔依此類推下去,大小不一、尺碼不同的手段, 就像是重重疊疊的中國套盒,每一層手段在服務於更高目的的同時,本身又成了低 一級手段的目的。 拋開目的不談,手段的復雜性還在於,可以從任何角度、任何層面把任何事物 都作為手段來理解。 從領域的角度,軍事、政治、外交、經濟、文化、宗教、心理和媒体這些領域, 通通可以視為手段﹔再沿領域細分,如軍事領域,從戰略戰術、軍事威懾、軍事聯 盟、軍事演習、軍備控制、武器禁運、武力封鎖直到使用武力,都是當然的軍事手 段﹔而經濟援助、貿易制裁、外交斡旋、文化滲透、媒体宣傳、制定並運用國際規 則、利用聯合國決議等等手段,則在分屬政治、經濟、外交等不同領域的同時,也 越來越被政治家們當做准軍事手段去運用。 從方法的角度,哲學方法、技術方法、數學方法、科學方法和藝術方法,都是 人類用以造福自身、也可用於戰爭的手段。比如技術。信息技術、材料技術、空間 技術、生物工程技術,每一項新技術的出現和發展,都在擴張著手段的陣容﹔再如 數學,從兵力配置、彈葯基數、彈道測算、殺傷概率、作戰半徑、爆炸當量這些軍 事術語中,無處不見數學方法的影子﹔此外,哲學、科學、藝術的方法也是支撐軍 事智慧以及軍事行動的有力手段,這也就是人們常常把軍事思想、軍事理論和軍事 實踐稱做軍事哲學、軍事科學、軍事藝術的原因,利德爾﹒哈特就曾把戰略一詞, 定義為“運用軍事手段來實現政策目標的藝術”。 由此可見,手段是一個涵蓋廣泛、層次丰富、功能交叉因而不易把握的概念。 衹有從視野上拓寬對手段的認識,懂得無一物不可以是手段的道理,才不至於在手 段的運用上捉襟見肘,黔驢技窮。1978年在伊朗占領美國大使館扣留人質的危機中, 美國最初衹知貿然采用軍事手段,失敗後才改變手法,先凍結伊朗的海外資產,又 實施武器禁運,並在兩伊戰爭中支持伊拉克,再加上外交談判,多管齊下,最終使 危機得以解決。這說明,在一個空前復雜化了的世界上,手段的樣式和适用範 圍也處於不斷的變化中,再好的單一手段也不會比多種手段的並用更有優勢。因此, 超手段的組合,就變得非常必要。可惜在這方面有自覺意識的國家並不多,倒是那 些有多樣利益追求的非國家組織,在極力尋求多種手段的組合運用。如俄羅斯黑手 党為攫取財富,把暗殺、綁票和使用黑客攻擊銀行電子系統等手段組合在一起﹔一 些恐怖組織為政治目的,把投放炸彈、劫持人質和網絡襲擊等手段組合在一起﹔索 羅斯之輩為在金融市場上混水摸魚,把匯市、股市、期市的所有投機手段都加以組 合,並利用輿論廣造聲勢,誘導糾集像美林、高誠、摩根-斯坦利這些“巨無霸” 與其聯手,形成規模巨大的市場合力,展開一場又一場惊心動魄的金融大戰。 這些手段大都不具有軍事性質(雖然時常會帶有暴力傾向),但其組合使用的方式, 卻對我們在戰爭中如何有效地使用軍事或非軍事手段不無啟發。因為在今天,衡量 一種手段的有效性,主要不是看手段的屬性和它是否合乎某種倫理標准,而是要看 它是否符合一個原則,即實現目標的最佳途徑原則。衹要符合這一原則,即是最佳 手段。其它因素雖不能說可以完全忽略不計,但卻必須以有利於目標的實現為前提。 這就是說,超手段組合首先要超越的不是別的,恰恰是手段本身所隱含的倫理標准 或原則規範。而這遠比把一些手段與另一些手段組合在一起,更困難也更復雜。 衹有完成了對既有觀念的超越,才能使我們擺脫禁忌,進入手段選擇的自由- 超限之境。因為對我們來說,僅僅通過現成手段去實現目標是不夠的,還需要找出 實現目標的最佳途徑,即如何正確有效地運用手段,換言之,就是如何有意識地把 不同手段組合起來,創造新的手段去達到目的。比如,在經濟一体化時代,某個經 濟大國如果想打擊它國經濟,同時也打擊其防務,完全可以不采用經濟封鎖、貿易 制裁或軍事威懾、武器禁運之類的現成手段,而衹需調整本國的金融政策,以貨幣 升值或貶值為主,組合以輿論造勢、改變規則等手段,就足以使目標中的國家和地 區出現金融動蕩、經濟危機,削弱其綜合國力包括軍力。從東南亞金融危機導致該 地區軍備競賽熱降溫的事例中,即可看出這種可能性完全存在,雖說此次危機並非 哪一大國有意改變本國幣值所致。即使像中國這樣的准全球性大國,目前也已具備 了衹要改變自身的經濟政策,就可對世界經濟造成沖擊的能力。如果中國是個自私 自利的國家,在1998年違背諾言,讓人民幣貶值的話,肯定就會使亞洲經濟雪上加 霜,同時也將誘發世界資本市場的激變,其結果就連依靠外國資本流入支撐本國經 濟景氣的世界第一債務國美國,也必然受到經濟重創,這樣的結局肯定會勝過一次 軍事打擊。 聲氣相通、利益相連的現實,使戰爭的外延日趨擴大,也使任何一個舉足輕重 的國家,都具備了多種而不僅僅衹靠軍事手段威脅他國的能力。單一手段在使用中 將越來越收效甚微,多種手段並用的優勢愈見凸顯,這就為超手段組合並把這種組 合運用到戰爭或准戰爭行動中敞開了大門。 超台階組合 當一場戰爭成為一段戰史,像鋼水般逐漸冷卻的戰爭過程,就會一點點凸現出 來。從最初的、小規模的、局部的戰鬥,到由這些戰鬥前後左右拼接而成的戰役, 再由數個甚至更多的戰役構成的戰爭,最後還可能由一場戰爭蔓延成一次洲際或世 界性的大戰……戰爭,就這樣沿著一級級看不見的台階走了過來,也許還將這樣一 級級台階的走下去。每一級台階上,都布滿了呻吟的傷兵和陣亡者的尸体,布滿了 勝利者高揚的炮口和失敗者丟棄的槍支,也布滿了許多愚蠢的或睿智的計策、謀略 和方案。如果我們從戰史的最後一頁,一章章地往前翻,就會發現,一切過程都是 累積,一切結局都由累積而成。勝利是累積,失敗也是累積。對交戰雙方而言,通 向結局的道路是同一條,唯一的區別,是看你拾級而上,還是拾級而下。飛躍和突 變,都發生在你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那一刻。 這似乎就是規律。 而規律是需要尊重的,對規律的違背或打破則須慎重。 問題是我們所想的,恰恰正是如何違背或打破這一規律。我們不認為所有的戰 爭,都必須一級級循序漸進,直到累積出決定命運的“那一刻”。我們認為,“那 一刻”是可以制造出來的。找到能夠不斷地制造而不是等待累積到那一刻的辦法, 並將它固定成一種戰法,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我們當然知道,一次戰鬥構不成一場戰爭,就像一名士兵構不成一支軍隊一樣, 但這並不是我們想說的問題。我們的問題是,如何用一種方法打破所有的台階,並 將這些台階任意組接拼裝,比如把一個戰鬥或戰術級的行動,直接與戰爭或戰略級 的行動組合對接。如同把肢体、軀干和頭顱任意拼接一樣,使戰爭變成一條可以在 所有環節上隨機組合、亦可在任何方向上自由擺動的龍。 這個方法就是“超台階組合”。台階也是一種限制,與國家界限、領域界限和 手段界限相同,都是超限組合戰在實際運用時需要超越的界限。 赫爾曼﹒康恩曾把通向核戰爭的門檻分成若干級台階,類似的台階同樣存在於 其它樣式的戰爭中。但如果真的按照康恩的思路走,就會發現,44級台階的划分過 於瑣細且不便操作,並由於更多的著眼於從戰爭的烈度去划分台階,而缺少了 對戰爭層級的實質性洞察。在我們看來,從戰爭的規模和與其對應的戰法這兩方面 切入,戰爭台階的划分便可以大大簡化,分為四個層級就足夠了。在這一點上,我 們和美國某些軍事分析家的看法基本一致,衹是提法上有所不同。具体划分如下: 大戰-戰策 戰爭-戰略 戰役-戰藝 戰鬥-戰術 第一級,“大戰-戰策級”。從規模上,是以超國家為上限、以國家為下限的 軍事和非軍事戰爭行動。與之相對應的戰法是“戰策”,也就是柯林斯所謂之“大 戰略”。因這一級戰法,主要涉及戰爭的政治策略,故我們名之為“戰策”。 第二級,“戰爭-戰略級”。國家級的軍事行動包括這一級別上的非軍事戰爭 行動。與之對應的戰法是“戰略”,即國家的軍事策略或戰爭策略。 第三級,“戰役-戰藝級”。從規模上低於戰爭,高於戰鬥的作戰行動。此級 別一直沒有與之對應的戰法稱謂,通常套用“戰役”概念,顯然混淆了作戰規模與 作戰方法的含義,故我們選用“戰藝”一詞為其冠名。取這一級作戰比“略”低, 比“術”高,需講求作戰藝術之意。 第四級,“戰鬥-戰術級”。最基本規模的作戰行動,與之對應的戰法是“戰 術”。 一望可知,每一級作戰規模的台階上都有與之相應的作戰方法。對於傳統的軍 人來說,也許他們終身的課業,就是如何熟練操作這些戰法,在所處的每個層級上 打好每一仗。 而對於即將置身於下個世紀的軍人們,僅止在固定的層級上操練這些戰法,已 顯得遠遠不夠。他們必須學會如何打亂這些台階,去組合從超國家行動到具体戰鬥 的所有要素,以贏得戰爭。這並非是一項不可完成的任務。說穿了很簡單,作為一 種試圖把戰策、戰略、戰藝、戰術任意對接的方法,超台階組合的原理,無非是角 色互換或角色易位。如用某種非軍事行動的戰略手段,去配合一次戰鬥任務的完成﹔ 或用某種戰術性手段,去實現戰策級的目標。因為從戰爭的走勢看,越來越顯現出 這樣一種跡象:並不是哪一級的手段才能解決哪一級的問題。無論是四兩撥千斤, 還是殺雞用牛刀,衹要操作得好,都是可行的辦法。 本﹒拉丹,僅用兩車炸葯這一純戰術級手段,就對美國國家利益構成了戰略級 的威脅﹔而美國人也衹能通過對其進行戰術級的報復行動,達到保障自身安全的戰 略級目標。再如,與以往戰爭中“人-機”組合是最小的作戰單元,其作用一般不 會超出戰鬥規模這一點不同,超限戰中“人-機”組合,具備從戰術級直至戰策級 多重跨度的攻擊能力。一名黑客+一衹調制解調器,給敵方造成的毀損幾乎不亞於 一場戰爭。而由於具有跨台階作戰的廣譜性和隱蔽性,這種單兵作戰的方式很容易 達成戰略甚至戰策級的效果。 這就是超台階組合的要領和意義。 在以國家和超國家為主体的戰爭與非軍事戰爭中,沒有什麼領域不能超越﹔沒 有什麼手段不能用之於戰爭﹔也沒有什麼領域、手段相互間不能組合。戰爭行動對 全球化趨勢的适應就表現在一個“超”字上,這一個“超”字便足以以一應萬。而 我們所說的萬法歸一,就恰恰歸在一個“超”字上。 需要再次指出,超限組合戰,首先是思路,然後才是方法。 原則是行為准則,但不是絕對 准則。 ──喬治﹒凱南 第八章 必要的原則 戰爭史上最早用原則去固定作戰方式的人,當推孫子。他提出的“知己知彼, 百戰不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避實而擊虛”等等原則,至今仍是當代 兵家行動的信條。而在西方,二干四百年後,拿破侖才向後來其名被冠於一所世界 著名軍校門楣上的圣西爾,透露了一個心跡,“寫一本書,准確地描述一下戰爭的 原則,提供給所有的士兵”。可惜的是,打勝仗時,他沒有時間﹔打敗仗後,他又 沒有了心情。對於一生創造過近百次勝利的統帥,這應該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缺憾。 但生為偉人,衹要勝績卓然,自會有後人去發微鉤沉,總結你的取勝之道。一百年 後, 一位名叫J﹒F﹒C﹒富勒的英國將軍,從那位生前死後都令英國人畏懼的宿敵 指揮過的戰爭中,歸納出了指導現代戰爭的五條原則 。自此,整個西方的現代 戰爭原則觀得以誕生。盡管後來不少國家的軍事條令和一些軍事理論家們相繼提出 過這樣那樣的戰爭原則,但都與富勒的首創大同小异 。這是因為從拿破侖戰爭 開始到海灣戰爭之前,除了殺傷力和毀損力不斷提高外,戰爭形態本身並無實質性 改變的緣故。 現在情況有了變化。這一切發生在海灣戰爭中和戰爭後。精確制導武器、非殺 傷性武器和非軍事性武器的投入和使用,使戰爭不再拼命沿著提高殺傷力和毀損力 的軌道上狂跑,而是開始了它有史以來的第一次變向。這就為另外一些讓職業軍人 們感到陌生的原則,舖就了通往下個世紀戰爭的新軌。 任何原則都不會是空穴來風,戰爭原則更如此。不論產生於哪位軍事思想家的 大腦,或出自哪部軍事條令,它都肯定是在戰爭的熔爐中和鐵砧上千錘百煉假鑄而 成的產物。沒有春秋時代的戰爭,就不會有孫子的戰爭原則﹔沒有拿破侖戰爭,就 不會有富勒的戰爭原則﹔同樣,沒有海灣戰爭前後全球範圍內大大小小的軍事、准 軍事甚至非軍事性戰爭,就不會有美國人的“全維作戰”和我們的“超限組合戰” 這類戰爭新概念的提出,當然也就談不上與之共生的作戰原則的問世。 在對“全維作戰”理論的中途夭折感到惋惜之余,我們決心使“超限組合戰” 不止停留在理論思辨的層面上,而是進入可實際操作的戰法狀態。盡管我們主張的 “超限”思想,本意是要打破一切界限,但有一條界限卻必須恪守,那就是,在進 行作戰行動時,遵循必要的原則。除非原則本身在某些特殊情況下,需要被打破。 當對戰爭規律的思考凝結為某種戰法時,原則便會隨之而生。盡管這些戰法和 原則,在沒有經過新一輪實戰的檢驗之前,能否成為通向下一次勝利的路標,還很 難說。但必要原則的提出,肯定是完善一種戰法不可缺少的理論工序。這裡是陀羅 斯,就在這裡跳舞吧。讓我們看看以下這些原則,究竟能為“超限組合戰”帶來什 麼── 全向度 共 時 性 有限目標 無限手段 非均衡 最小耗費 多維協同 全程調控 全向度──360度的觀察、設計和組合運用一切相關因素 “全向度”,是“超限戰”思想的出發點,亦是其思想的覆蓋面。作為一種戰 法的總綱式原則,它對實施者的基本要求是,通盤考慮所有與“這一場”戰爭有關 的因素,在觀察戰場和潛在戰場、設計方案和使用手段、組合一切可動用戰爭資源 時,視野上沒有盲區,觀念上沒有障礙,方位上沒有死角。 對超限戰來說,不存在戰場與非戰場的區別。陸、海、空、天等自然空間是戰 場,軍事、政治、經濟、文化、心理等社會空間也是戰場,而連接起這兩大空間的 技術空間,更是所有敵對雙方極力爭奪的戰場 。戰爭可以是軍事性的,也可以 是准軍事或非軍事性的﹔可以使用暴力,也可以是非暴力的﹔可以是職業軍人之間 的對抗,也可以是平民或專家為主体的新生戰力的對抗。超限戰的這些特征,既是 它與傳統戰爭的分水岭,也是它為新型戰爭划定的起跑線。 作為實戰性很強的原則,“全向度”适用於超限組合戰的各個層面。在戰策級, 是指國家整体戰力直至超國家戰力在洲際或全球對抗中的組合運用﹔在戰略級,是 指與軍事目的相關的國家資源在戰爭中的組合運用﹔在戰藝級,是指軍隊或軍隊規 模的主体,為達成戰役目標,在特定戰場上對各種手段的組合運用﹔在戰術級,是 指一支部隊或部隊規模的主体,為遂行一定任務,在戰鬥中對不同武器裝備和作戰 方式的組合使用。同時不要忘記,上述所有組合還應包括它們各級別間的交叉組合。 最後,必須明確的是,並非每一場具体的戰爭,其作戰範圍都能廣及所有的空 間和領域,但“全向度”的思考和把握戰局,是超限組合戰的第一原則。 共時性──在同一時間段上的不同空間內展開行動 現代戰爭所擁有的技術手段,特別是信息技術的普及,遠戰技術的出現和戰場 轉換能力的增強,把綿延分散、性質各异的戰場連為一体,也把各種軍事和非軍事 力量平行地導入戰爭,使戰爭進程大為縮短。許多過去需要通過戰役、戰鬥累積, 分階段完成的目標,現在則可能在提出同時到達、同時進行、同時完成的要求後, 迅速得以實現。因此,在作戰中對“共時性”的強調,正在超過“階段性”。 在周密計划的前提下,讓分布在不同空間、不同領域的戰爭要素,在統一約定 的時間段上,圍繞戰爭目標,展開錯落有致、配合默契的組合式打擊,以達成突然 性、隱蔽性和有效性。一次全縱深的共時行動,可能衹是一場短促的超限戰,但已 足夠決定一場戰爭的命運。這裡所說的“共時”,不是分秒不差的“同時”,而是 指“同一時間段”。從這個意義上說,超限戰是名副其實的“時間約定戰”。 以此為尺度,美軍在軍事領域內的行動能力,最接近達到這一水平。按照美軍 現有的裝備技術,一個信息戰役系統在一分鐘內可以為1200架飛機提供4000個目標 的數据,加之遠程打擊武器系統的大量使用,導致了“全縱深同時攻擊”作戰思想 的提出,開始擺脫在空間上從外圍逐步推向縱深,在時間上次第展開行動的陳舊戰 爭模式。但他們在這方面的思路,從軍方披露的一些公開文件看,至今仍局限在軍 事行動的範圍內,沒能推及到軍事領域以外的戰場上。 有限目標──在手段可及的範圍之內確立的行動指針 目標的有限是相對於手段而言。因此,確立有限目標的原則是,目標永遠小於 手段。 在確定目標時,充分考慮它的可實現性,不追求在空間和時間上沒有限定的目 標。有限才有明確性,才有現實性,也才會有可操作性。同時,還能在實現上一個 目標之後,使自己保持追逐下一個目標的彈性 。在確立目標時,必須克服好大 喜功心理,有意識地追求有限目標,排除力所不及的目標,即使它是正確的。因為, 每一項能實現的目標都是有限的。無論何種原因,使目標超出了手段允許的範圍, 衹會導致災難性的結局。 麥克阿瑟在朝鮮戰爭中所犯的錯誤,就是把有限目標擴大化的最典型例証。其 後,美國人在越南、蘇聯人在阿富汗所犯的同樣錯誤也証明,無論是誰,也無論是 何種行動,衹要目標大於手段,就一定必敗無疑。 對這一點,並不是所有當代政治家和軍事家都明白。《1996年美國國防報告》 中,引述了克林頓總統的話,“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我們有領導義務,並在 我們的利益和價值觀受到重大危害時采取行動”。說上述話時,顯然連克林頓都沒 能意識到,國家利益和價值觀完全是兩個不同級別的戰略目標。如果說前者是美國 人的能力可以通過行動進行維護的目標,後者則既不是其能力所及,也不是其應該 在美國本土之外追求的目標。與“孤立主義”對應的“全球第一”思想,使美國人 在國勢膨脹時,一直有追逐無限目標的傾向。然而,這是一個終將導致悲劇發生的 傾向。一個資產有限,卻熱衷於承擔無限責任的公司,除了破產,不會有其它的結 局。 無限手段──趨向無限制運用手段,但以滿足有限目標為限 無限手段是針對有限目標而言 。無限是一種不斷擴大手段選擇範圍和使用 方式的趨向,而不是無節制的使用手段,更不是絕對化的使用手段或使用絕對手段。 無限手段以滿足達成有限目標為終極界限。 手段不能脫离目標。手段的無限是指為實現某個特定的目標,可以打破限制地 選擇各種手段,並不是說手段可以擺脫目標的限制而為所欲為。作為可以毀滅人類 的原子武器,曾被視為絕對手段,正是因為它違背了手段必須服務於目標的原則, 而終於被人束之高閣。無限手段的運用衹能像孔子所說,“隨心所欲而不逾矩”, 這個“矩”就是目標。超限思想“隨心所欲”地擴大了手段的選擇範圍和運用方式, 但並不意味著“隨心所‘欲”地擴大目標,而衹是以超限制、超界限的運用手段去 實現有限目標。反過來說,聰明的統帥也不會因為目標有限而使其手段變得有限, 因為這極有可能在關鍵時刻導致功敗垂成。 這就是說, 必須通過“無限”去追求 “有限”。 美國南北戰爭中,謝爾曼對薩凡納的進軍,不是尋求作戰,而是一路燒掠,以 破壞南軍的後方經濟為手段,使南方民眾和軍隊喪失抵抗力,從而實現了北方的戰 爭目標。這是一次使用無限手段實現有限目標的成功範例。與此相反,在第四次中 東戰爭中,埃軍統帥部為其前線將領制定的戰爭目標,是占領西奈半島,與此相應 的作戰計划也衹是突破巴列夫防線後即固守西奈。企圖用有限手段去爭取有限目標, 結果眾所周知,埃及人丟掉了本已到手的勝利。 非均衡──沿均衡對稱相反的方向尋找行動節點 “非均衡”作為一條原則,是偏正律在超限戰理論中的主要支點,其要義是沿 均衡對稱的反思路,去展開作戰行動。從力量的分配和使用,主戰方向及打擊重心 的選擇直至武器的配置,都必須雙向考慮非均衡因素的影響和把非均衡作為手段去 實現目標的問題。 不論是作為一種思路,還是作為指導作戰的原則,非均衡在戰爭的所有方面都 會有所表現。衹要正確的掌握和運用非均衡原則,就總能找到並抓住敵方的軟肋部 位。一些窮國、弱國以及非國家性的戰爭主体,在同比它們強大得多的勢力叫板時, 如車臣對俄羅斯、索馬裡對美國、北愛游擊隊對英國、伊斯蘭圣戰者對整個西方, 就無一例外地采取了“老鼠戲貓”式的非均衡、非對稱戰法,明智地堅持決不與大 國軍隊面對面硬抗,而是用游擊戰(主要是城市游擊戰) 、恐怖戰、宗教戰、 持久戰、網絡戰等作戰樣式與之周旋﹔其主戰方向多選擇在對方意想不到的領域和 戰線,而打擊重心則總是挑選能給對方造成巨大心理震撼的部位。這種利用非均衡 手段為自己造勢並讓事態按自己愿望發展的做法,往往收效甚巨,使那些以正規軍 和正規手段為主戰力的對手,常常像竄入瓷器店的大象,一籌莫展,無從發揮作用。 除了在使用中顯示出的實效性,非均衡本身就是被黃金律所暗示的事物運動規 律。這是所有規律中唯一一條鼓勵人們按打破規律的方式去運用規律的規律,也是 醫治四平八穩思維痼疾的良方。 最小耗費──在足夠實現目標的下限上使用戰爭資源 “最小耗費原則”的原則是,一,合理比節約更重要﹔二,作戰樣式決定 戰爭耗費的大小﹔三,以“多”(多手段)求“少”(低消耗)。 合理包括合理制定目標與合理使用資源兩個方面。合理制定目標,除了在手段 的圓徑內確立目標之外,還需要壓縮目標的載荷,使其盡可能單純簡洁﹔合理使用 資源,顯然是指用最恰當方式去實現目標,而不是片面的要求節約。衹有在滿足實 現目標所需的前提下,節約──最低限度的使用資源才有意義。 比通曉原理更重要的是如何運用原理。能否最低限度的使用戰爭資源去實現目 標,取決於選擇什麼樣的作戰樣式。凡爾登戰役之所以被戰史家們稱做絞肉機,就 因為交戰雙方采用的都是毫無意義的消耗戰﹔而德國人之所以能在越過馬其諾防線 後橫掃英法聯軍,則在於它采用的是把最短時間、最佳路線和最具威力的兵器組合 在一起的閃擊戰。可見,找到合理使用戰爭資源的作戰樣式,確是實現“最小耗費” 的關鍵。 在目標和實現目標的手段都變得空前多樣化和復雜化的今天,單一領域和單一 手段面對復雜目標時,已明顯表現出力不從心。手段與目標口徑不一的結果,必然 是高耗低效。走出困境的思路是,通過“多”,去實現“少”。也就是將多種領域 中的多種戰爭資源優勢互補,組合成一種全新的作戰樣式,在實現目標的同時實現 最小耗費。 多維協作──為一個目標所覆蓋的軍事與非 軍事領域中,所有可動用力量間的協同配合 “多維”在這裡是多種領域、多種力量的別稱,與數學和物理學中的維度無關。 “多維協作”是指為完成一個目標所展開的不同領域、不同力量間的協調與合作。 這一定義從字面上看並無新意,在許多過時的或最新版本的作戰條令中,都可找到 類似的表述。它與所有這類表述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不同之處,是把非軍事、非戰爭 因素直接而不是間接地導入了戰爭領域。換言之,在任何領域都可能成為戰場,任 何力量都可能用於戰爭的情況下,它更傾向於把多維協作理解為在一個具体目標的 統轄下,軍事之維與其它各維間的協作,而不是凡戰爭都必須以軍事行動為主。在 戰爭面前各維平等,這將成為求解未來戰爭課題的一道公式。 多維協作的概念衹有在被具体的目標所覆蓋時才能成立。沒有目標,就談不上 多維協作。而目標的大小,又決定各維協作的廣度和深度,如目標的設定是贏得一 次戰策級的戰爭,需要協作的領域和力量就可能涉及到整個國家甚至超國家。由此 推及任何一次軍事或非軍事行動,無論所涉領域、力量的深淺與眾寡,各維間的協 作都必不可少,但這並不意味著每一次行動中動用的手段越多越好,而是以必要為 限。各維的超量使用或用量不足,衹會使行動在浮腫和干癟之間搖擺,最終危及目 標本身。在這裡“過猶不及”的東方智慧,有助於我們理解和實踐這一原則。 此外,在對可動用力量特別是非軍事力量的認識上,亟需要我們打開視野。除 了對常規的、物化的力量給予一如既往的關注外,還應特別注意無形“戰略資源” 的運用,如地緣因素、歷史地位、文化傳統、民族認同感以及支配和利用國際組織 影響力等等。但這還不夠,還需要我們在對這一原則的運用上也來一次超限行 動,把極可能出現的變多維協作為平面作業的庸常之舉,引向從戰策到戰術各級台 階的立体交叉式組合。 全程調控──在戰爭的開始、進行和結束的全過 程,不間斷地獲取信息、調整行動和控制局勢 戰爭是一個充滿隨機性和創造性的動態過程,任何企圖把一場戰爭固定在一套 預設方案中的念頭,都近乎荒唐或天真。因此,有必要在戰爭的“現在進行時”, 對其進行全過程的反饋和修正,以使主動權始終掌握在自己手裡。這就是“全程調 控”。 由於共時性原則的加入,已不能把全程調控的“全程”,理解成一個漫長的過 程。這個過程在現代高技術手段條件下可能衹是一個瞬間。就像我們在前面所說的, 一次戰鬥的時間就足以完成一場戰爭。這將可能使戰爭的全程變得非常之短,同時 也就大大增加了調控難度。 信息技術把整個世界焊接成一張網絡的今天,介入戰爭的因素遠比以往的戰爭 要多得多。各種因素的咬合及對戰爭的影響是如此緊密,以至於每一個環節的失控, 都有可能像丟掉一衹馬蹄鐵那樣丟掉整個戰爭。因而在氣球般快要被新技術、 新手段、新領域撐爆了的現代化戰爭面前,全程調控越來越是一門藝術,而不是一 種技術。它要求你更多的運用直覺而不是數學推演,去把握瞬息萬變的戰場態勢﹔ 它要求你改變的遠不止兵力的調整、部署的變化、武器的更新,更主要的是戰場向 非軍事領域的轉換導致的全套戰爭規則的改變。其結果是把你送上一個陌生的戰場, 同一個陌生的敵人,展開一場陌生的戰爭。而你則必須通過對這一陌生過程的全程 調控,去贏得一次陌生的勝利。 超限組合戰,正是這樣一種以陌生的然而也是全新的戰法進行的戰爭。 以上的所有原則都以适合任何一次超限組合戰為原則。 遵循這些原則並不能包打勝仗,但違反上述原則,則肯定會走向失敗。對於戰 爭勝利,原則從來都是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 沒有必勝的原則,衹有必要的原則。我們應牢記這一點。 信息化和全球化……產生了數 千家環球商業企業及成千上萬個國 際組織和政府間組織。 ──E﹒拉茲洛 人類在進步,不再認為戰爭是 潛在的上訴法庭。 ──布洛克 結 語 當“四海一家” 這個人類的千年理想被IBM用作廣告詞時,“全球化”已經不 再是未來學家的預言了。一個被貼滿信息標簽的技術大綜合趨勢所推動、被文明沖 突與融合兩股冷暖洋流所激蕩、被此起彼伏的局部戰爭、多米諾骨牌式的金融危機 和南極上空的臭氧層空洞所困扰、並讓所有人包括預言家和占卜師都感到陌生和意 外的時代,正在20世紀的黃昏和21世紀的黎明之間徐徐展開。 全球化整合,全面而深刻。經其無情點化,必然要改變甚至消解的,是以國家 為主体的權威地位和利益邊界。誕生自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和約 的現代概念的 “民族國家”,已不再是高居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組織頂端的唯一代表。超國 家、跨國家、非國家組織的大量出現,同國家與國家間固有的矛盾一起,正在使國 家權威、國家利益、國家意志受到空前的挑戰。 與早期民族國家生成時,大都經過鐵與血的戰爭為其助產一樣,在民族國家向 全球化的轉型中, 也無法避開巨大利益板塊的碰撞。 所不同的是,今天能夠解開 “戈第安之結” 的手段,不光是劍,因此它不必再像我們的祖上們那樣,總是 把武力解決作為最後仲裁的上訴法庭。政治、經濟、外交,任何一種手段,都已經 有足夠的力量成為軍事手段的代用品。但人類卻毫無理由對此感到欣慰,因為我們 所做的,不過是盡可能地用不流血的戰爭去替代流血的戰爭而已 。其結果是, 在縮小了狹義戰場空間的同時,又把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個廣義的戰場。在這個戰場 上,人們一如既往地爭奪、劫掠和↓殺,武器更加先進,手段更加高超,衹是少了 一點血腥,但卻同樣殘酷。現實如此,人類的和平之夢便依舊飄渺而遙遠。即使樂 觀地說,在可以想見的歲月裡,戰爭也不會匆忙絕跡,不管是流血的還是不流血。 既然該發生的事情終究要發生,我們現在要做的和能夠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取勝。 面對將要在無邊的戰場上展開的廣義戰爭,僅憑軍隊和武器,已經無法實現大 戰略意義上的國家安全,也無法維護這一級別上的國家利益。顯然,戰爭正在超出 軍人、軍隊、軍事的範疇,越來越成為政治家、科學家甚至銀行家們的事。如何進 行戰爭,自然也就不再是衹由軍人們去考慮的問題。早在世紀之初,克萊孟梭就說 過,“戰爭太重要了,以至於不能交給將軍們去干”。近百年的歷史卻告誡說,把 戰爭交給政治家們去干,同樣不是解決這一重要課題的理想辦法 。人們轉而求 助於技術文明,希求能從技術的發展中,找到控制戰爭的閥門。但令人失望,整整 一個世紀都快過去了,技術得到了長足的進步,戰爭卻依舊是在籠頭和鞍韉之外撒 歡兒的野馬。人們又乞靈於軍事革命,指望高技術兵器和非殺傷性武器,能減少平 民乃至軍人的傷亡,以降低戰爭的殘酷性。然而,軍事革命發生了,它和其它革命 一起,改變了20世紀的最後一個十年。世界已經不是原來的世界,戰爭卻依舊是原 來那般殘酷。唯一不同的是,這種殘酷以區別於兩軍↓殺的方式得到了擴大。想想 洛克比空難,想想內羅畢和達累斯薩拉姆的兩次爆炸,再想想東南亞金融危機,應 該不難理解,這另一種殘酷意味著什麼。 這就是全球化。這就是全球化時代的戰爭。盡管衹是一個側面,但卻是令人触 目惊心的側面。當這樣的側面朝向立身世紀之交的軍人們時,或許,每個軍人都該 對自己發問:我們還能做什麼?如果莫裡斯、本﹒拉丹、索羅斯之流,都可以稱之 為明日戰爭的軍人,那麼,還有誰不是軍人?如果鮑威爾、施瓦茨科普夫、達揚、 沙龍之輩,都可以算做是穿軍裝的政治家,那麼,還有誰不是政治家?這就是全球 化和全球化時代的戰爭,留給軍人的困惑。 既然軍人與非軍人的界限已經打破,戰爭與非戰爭的鴻溝幾近填平,所有的難 題都由於全球化趨勢變得環環相扣、互相咬合,那就必須找到一把鑰匙。這把鑰匙 應該能打開全部的鎖,如果這些鎖是挂在戰爭大門上的話。而這把鑰匙必須适合從 戰策、戰略、戰藝到戰術所有級別的尺寸,也适合從政治家、將軍到士兵每個人的 手。 除了“超限戰”,我們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更合适的鑰匙。 本書自創詞表 上卷前言 技術蒙昧 枝權效應 技術綜合-全球化時代 技術大融合 超限戰 第一章 武器代差 武器新概念 高技術陷阱 廣義武器觀 輕殺武器 重殺武器 超殺武器 慈化武器 精殺武器 非殺武器 慈化戰爭 第二章 常理空間 軍人代差 非職業化戰士 非軍事性戰爭 戰爭態 廣義戰爭 金融恐怖分子 基金會戰爭 經援戰 國際法戰 第三章 “露水”聯盟 跨國組合 飛行陸軍 飛行陸戰 戰費A-A制 第四章 軍種藩篱 電子馬其諾防線 零傷亡 豪華式戰爭 下卷前言 國家安全指數 泛疆域 大安全觀 大戰法 第五章 戰爭博弈 新概念戰爭 非國家力量 網徒 網霸 金融恐怖主義 組合戰 法規戰 軍事思維空筐 第六章 勝律 美律 黃金點 偏正律 偏正式組合 主兵器 全兵器 主手段 全手段 主兵力 全兵力 主向度 全向度 主領域 全領域 第七章 超限 超限思維 超限組合 超國家組合 超限組合戰 超領域組合 超手段組合 超限之境 超台階組合 戰策 戰藝 第八章 共時性 時間約定戰 多維協作 結 語 利益邊界 後 記 寫作本書的動機緣起於一次世人矚目的軍事演習。三年前,因參加演習,我和 湘穗在福建一個名叫招安的小城中相遇。其時東南沿海風聲日緊,海峽兩岸劍拔弩 張,連美國人的兩支航母特混編隊也遠道赶來湊熱鬧,一時間山雨欲來,軍情匆迫, 使人頓生“眼中形勢胸中策”之慨,於是我們決定寫一本書,一本能把我們各自數 十年間特別是近十年來對軍事問題的關注和思考濃縮在一起的書。 此後三年,我們打了多少電話,通了多少郵件,熬了多少通宵已無法一一細數 了,唯一可以為這一切做証的,就是這本薄薄的小書。 需要預先向讀者致歉的是,盡管我們寫得十分認真也十分艱苦,但當流星划空 般的思想變成隕石一樣冷硬的文字固定下來後,你們(包括我們)仍然會發現錯訛 和失當之處甚多。而這,不是用“請多關照”之類的歉詞就能求得諒解的,衹有在 下一次(假如還有下一次)再版時予以訂正了。 值本書即將面世之際,謹在此感謝解放軍文藝出版社社長程步濤和副社長黃國 榮,是他們毫不猶豫的支持,使本書得以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迅速出版﹔還要感謝第 一圖書編輯部主任項小米,她一如既往地以曾為我們編輯另外四本書時的審慎甚至 嚴苛,審校了全書並提出許多十分有價值的建議。對此,我們除了深怀感激,不知 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能表達我們的謝意。 最後,我們還要感謝我們各自的家人為本書的完成所做的犧牲,這也同樣不是 用語言可以表達的。 1998年3月2日-12月8日全書成稿 於北京公主墳-白紙坊 1999年2月1日記   關於本書及其作者 海灣戰爭之後美國人的戰爭方式和軍事理論幾乎成了各國軍隊競相仿效的對象, 而本書作者則用他們潛心多年的研究成果,對此提出了令人信服的質疑。 這是所謂世界上最先進的軍事理論,在前蘇聯解体後遇到的首次強力挑戰。提 出這一挑戰的是兩位中國空軍的大校軍官。不過,這兩位軍官並不滿足於對別 國的軍事理論說長道短,而是始終將自己的准星瞄在日益臨近的全球化時代及 其戰爭這一更高目標上。作者以充滿靈感的語言、精深獨到的見解、邏輯縝密 的思考,向我們描繪出一幅即將伴隨新世紀出現的廣義戰爭的圖景,其結論和 言判令人警醒。 在此前提下,作者提出了因應新型戰爭的對策──超限戰。這一嶄新的概念涵 括了戰爭與戰法兩個方面。作者認為,這是一種可以超越實力局限和制約的戰 爭方式,因此,它對處於強勢和弱勢的國家都具有同樣的價值和意義。如此自 信在當今世界各國的軍事理論界並不多見。所以不管是否同意作者的觀點,都 值得每個關本書注戰爭和全球化問題的人一讀。 喬良,1955年出生在山西忻縣一個軍人家庭,祖籍河南。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現任空軍政治部創作室副主任,空軍大校,一級作家。主要作品有《末日之門 》 、 《靈旗》、《大冰河》等。多次獲全國、全軍大獎。除文學創作外,長 期潛心於軍事理論研究,與人合著、合編有《軍官素質論》、《世界軍事列強 博覽》、《全球軍力排行榜》等。 王湘穗,1954年生於廣州一個軍人家庭。1970年底參軍。先後擔任過指導員 、大隊政委、副處長、團政委、師副政委等職。現在廣州軍區空軍政治部工作, 空軍大校。  曾與人合著、合編有《軍官素質論》、《世界軍事列強博覽》、 《世界歷次大戰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