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再看我一眼
文／张琢真
一九九七年，仲秋。
一辆救护车焦急地在北京的街道呼啸穿梭，车厢内，年轻
得只有23岁的女孩全身痉挛地蜷缩在坐凳上，曾经漂亮得让
母亲骄傲的脸上涕泪横流。窗外是如潮的下班车流，流过熟悉
得亲切的建筑物。母亲紧紧地攥着女儿的手，母亲并不知道女
儿是怎么了。
“露露，”
“嗯，”
“难过就哼一哼。”母亲感觉到女儿痛苦的挣扎。
车穿过繁华的西单购物中心时，隐约听到女儿微弱的请
求：“你搂着我，妈妈……你再看我一眼……”做母亲的心在
这一声请求下碎了。
救护车驶进戒毒中心，医护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将女孩抬上
病床。却发现女孩23岁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阳光如手，温暖着这个世界原生态中生长的一切。这不该
是一个苍白的季节，而女孩露露却在20分钟前服食了氯化钾，
她自杀了。
亲爱的妈妈：
先要说抱歉，做女儿的竟让您不得不承受这样大的伤恸和
打击，不得不读这样的一封信。可是您要相信妈妈，除了死女
儿已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今天叫您妈妈的露露其实已不是3年前的露露，更不是5
年前的露露了。妈妈您还记得5年前吗，我还在读大学。您还
记得有一天我曾带了一个男孩子到家里来玩吗?叫阿让的，高
鼻梁，大眼睛，皮肤黑黑很帅气的阿让，您曾说过他像是一个
乖乖仔，您记得吧，这个与您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他让女儿
的一生转了多么凶险的一个弯啊，妈妈，女儿转离了您的视线，
转离了世界的视线，她孤独地承受着接踵而来的恐惧。但是那
恐惧实在太大啊，她支撑不下去了。
阿让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帅哥和酷哥。他总是摆出一付居高
临下的样子，从不跟女生搭讪。因为他的足球踢得很棒，歌也
唱得好，尽管他在女生面前板着脸，一付冷面杀手的样子，女
生还是喜欢他，在一起聊天时，总是有意无意把话题往他身上
带。
我那时就看穿了他的那些小把戏，您知道女儿并不傻。但
是18岁的女孩子，有几个不是自作聪明呢?我不知不觉地关注
着他，在以为自己决不会上他的当的时候，其实已经上了当了。
有一次上古汉语课，我忘了带课本，就回寝室拿，在宿舍楼道
口的拐角阴暗处，我突然看见?⑷枚自诘厣隙宰乓徽胖狡疵?
着什么，阿让看见我时，惊慌得手一抖，那纸就掉地下了。我
觉得阿让的样子怪怪的，不由又回了一下头，这时我看见阿让
正在捡那掉在地下的纸片，之后又放在嘴边，那寒碜样全没了
往日的绅士风度。
当我拿了课本匆匆地又路过那楼道口时，阿让仍在那，但
神情已恢复到原先帅帅酷酷的模样。他抱着双臂定定地看着
我，那眼光好新奇，可我一点读不懂。我一面猜测着他为什么
不去上课，一面侧身而过。我正急着回教室。
阿让他在我身后开口了：
“晚上我请你喝咖啡，在比尔大叔的咖啡厅，八点。”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妈妈，还记得在一个有星星的晚上您对我说的话吗?您说，
世上有一种男人的声音是特别好听的，他就是你所爱的人。
妈妈，那天我站在那个拐角不敢动，好像他的声音还停在
空气里，一动就会惊飞。我真想让您能够听听他的声音。
(所以我后来带他去见您，您没有说他声音好听，却说他
是个乖乖仔。妈妈，其实女儿很早就知道他真的不是一个乖乖
仔，但是，我却那么喜欢听他说话。)
那晚在比尔大叔的咖啡厅，我们的话并不多，我头脑里一
片空白，他说得也很少。热咖啡的水汽在我们中间氤氲蒸腾着
飘渺着直到我们的约会行将结束，这时的阿让才传递过来一个
微笑，就这一个笑，一晚的冰冻一下全溶化了。
÷杪瑁饩褪桥某趿怠Ｎ颐侨缡阕呦虬椤?
初恋很好，妈妈。那些日子在我的记忆里干净明亮，如婴
儿的笑靥。那是我生命中的华彩乐段，每一个音符都是最完美
的，毫无瑕疵。所以您也应该感谢阿让，是他让女儿走得不那
么遗憾。
一个星期天，我们在朋友家聚会，一直疯玩到半夜，突然
阿让泪流满面起来，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他喝多
了酒。是我把他送回家的。
那是我第一次去阿让家。阿让家很大很大，家里的陈设不
同凡响，他父亲肯定是大款，我想，后来看了他父亲和许多领
导同志的合影，我才知道阿让的父亲是高干。
阿让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急待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玻
璃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白粉末，放在一张锡铂纸上，然后将锡
铂卷起来燃烧着放在嘴边狠命吸食着，那贪婪的模样，与电影
中那些吸毒者的画面如出一辄，像一道闪电划过，我忽然一下
全明白了，我深深爱着的这个男孩染上了毒品。
尽管如此，我并没有想到要离开他，因为那时我对吸毒的
概念并不深，我想只要他戒了不就没事了。
阿让告诉我，他过去有胃痛的毛病，有时痛得禁不住在床
上打滚。有一次，父亲手下的一个朋友看见了，就掏出一小包
白粉让他吸，很快止住了疼。后来又问那人要过两次，上瘾后
才知道是毒品。但已经无法抑制了，奇怪的是吸上毒品后胃也
不痛了。
他说从那时开始他吸毒已经半年多了，所有的毒品都是他
父亲手下的那个朋友提供的。我劝他别再迷醉了，赶快戒了，
阿让答应了。可是背地里还是偷偷在吸。有一次被我捉住了，
我把白粉扔进了厕所，阿让的毒瘾控制不住就拼命地把头往墙
上撞，血都撞出来了，我呆呆地看着他那可怕的样子，终于抱
着他痛哭失声。那一刻我抱着的只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大孩子，
受着我所不了解的巨大的苦楚。
上天保佑，在阿让临毕业的那个学期，他的父母终于知道
他在吸毒，强行把阿让送进了戒毒中心。阿让?谀抢锎袅肆礁?
月，学校并不知道，病假单上开的是胃溃疡手术。
戒毒所出来后，阿让掉了一身的肉，他说在那儿的滋味实
在不好受，发誓再也不吸毒了。
毕业后，阿让因为有他父亲这层关系，分到了中央级的一
家新闻单位，几个月后又被派驻香港。在那开始表现挺好，写
了几篇很有影响的报道。一次采访一个被破获的贩毒集团，阿
让潜在的毒瘾又发作了，这一发便再不可收，无论我怎么劝都
劝不回。
妈妈，您知道吗，阿让其实是一个极有毅力的男孩子，可
是海洛因竟让他一反常态，我想不通。我太想找回以前我心目
中的那个健康快乐的阿让，妈妈，我相信我能够以自己的力量
找回他。
1995年10月广交会召开，我从公司争取到去香港的机会。
久别重逢，我在阿让的眼睛里似乎变得极小，小到视而不见，
他一直在说他的毒品，哪里的掺假，哪里要便宜一点点。我沉
住了气，妈妈，我是有备而来，我要试试那个魔鬼海洛因，我
要亲自找出戒毒方法救我的阿让。
妈妈，我知道这一步我走错了。初恋虽然值得牺牲，但我
用错了方法。
第一口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头晕眼花的，还恶心。我又试
着吸了几口，仍然感觉不出所谓“仙境”，我一定要找到这种
感觉，那是缠绕阿玫拿西省Ｎ壹绦矣辛四侵指芯酰?
想出来，想了无数次，但是，出不来了。
您一直在骂我原来的金达利公司的老板是个衣冠禽兽，其
实他并没有想污辱我，是我骗您的。他们发现我吸毒后就解聘
了我，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我前面是一条注定要加速滑落的道
路，那只是个开头。后来我的生活对您来说一直是一个谜，妈
妈，您愿意看看谜底吗?
我到化妆公司做了推销小姐，认识了一个三陪小姐，跟她
去了一次酒吧。酒吧里的男人真的有钱，而且挣他们的钱真的
不费事。钱是什么?钱是海洛因，钱是100多元1克的快乐。
当我第一次从一个香港珠宝商手里接过3000元钱，走街
串巷地去找毒品贩子的时候，早晨的阳光正丝丝缕缕地洒下
来。我看着我攥着钱包的手，是紧张而且憔悴的。在那一刻我
想到阿让，我发现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想到他了。然而转眼我又
把他忘了，我开始打呵欠，眼泪也涌了出来，我知道我已无药
可救。
妈妈，那个清晨女儿在无人的街巷跌跌撞撞地奔跑，满眼
是泪，精疲力尽。后来，很多很多个清晨……
清醒时的痛苦是吸毒时的快乐的几万倍，妈妈。写这封信
是因为有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不好，但是对女儿来说，它让
我如释重负。
今夜美得不可思议，妈妈，我多么感谢你给了我生命，我
多么爱你。露露绝笔97.9.27
编后语：
这封遗书在露露坤包的夹层里整整齐齐地折叠着。出事的
那天正是国庆的前一天，露露本想和母亲好好过一个节日，谁
知到家没多久毒瘾发作，露露想躲进卫生间过一下瘾，却发现
小坤包里的皮夹没有了，而“白面”就放在皮夹里面。露露坐
立不安，在房间来回走动，后来就开始上吐下泻，浑身哆嗦，
歇斯底里起来……母亲以为她得了什么病，打电话急叫救护
车，露露被架上救护车的一刻这时才开口说：“我没病，我要
白面……”
母亲没有反应过来，大夫已经明白了，朝医院方向行驶的
救护车霎间改向戒毒中心，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露露还有一瓶随
身带着的氯化钾。
一个年轻的生
结束了，而那个被偷走的“皮夹”，会不会
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但愿不会。
编辑／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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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目惊心...ByTATAThuOct111:25:581998(180bytes)(访问次数:34)
Message:
没想到会在今晚看到这样的帖子..
中秋了...
很高兴...
家里团团圆圆..
很庆幸...
今年的秋天该是迷人的..
但愿她的美丽,
让回忆淡去...
......
愿有生的人,都能珍惜故乡的月亮.|>?鯢?03藾O
我感觉很悲伤By音乐黑刀ThuOct104:29:121998(1462bytes)(访问次数:37)
Message:
带着许多的感触看完了文章
我也带着恐惧
我实在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一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我没有飞……
不只一个人，而且都是我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对我说：
不管你干什么墒乔虿豢梢哉茨嵌鳌酒罚?
我清醒的知道，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戒——如果我沾了……
刚来北京，认识了一个狠不错的朋友，也是一个吉他手
一起去酒吧，喝酒、看演出……一起去吃羊肉串、喝啤酒……
一起去一个也是玩音乐的朋友的地下室，知道是我的老乡。
后来，弹吉他的朋友戚戚然的样子，我说：**，别不高兴啊，
为了我们的相识……我高兴的起来么？我妈妈得了癌症……
然后他喝酒……然后抽烟……然后把什么东西放到香烟里……
我清楚的知道是什么……然后他开始飞……
大麻的力量可能很大，他止住了悲伤。但是眼睛是那么浑浊，
而他却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大男孩，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
……………………………………………………………………
再见他：**，还飞吗？（事先我知道他已经戒了）
不飞了，我特别高兴，可以不依靠什么东西完成好多事情！
……………………………………………………………………
可是后来听说，你又开始飞了……我替他悲伤……而这个时
候，他的妈妈
已经去世了。他依旧在弹吉他。
一个朋友偶尔吸冰毒，告诉了我，他说，你不知道，吸完之
后，我就感觉我谁也瞧不起，我最伟大了……
我告诉他：如果你这样下去会把你毁掉的，还有，如果你继
续下去，你将失去我这样一个朋友……后来他彻底戒了。
在音乐圈子里，很多人有这个癖好，飞、飞、飞……
骨髓里黑色的污染，心灵里沉重的负担
我怕，怕自己会染上这种东西，我肯定没有丝毫的能力去制
止自己的行为……我感觉恐惧。
我们都为自己，为家人，为了生命——发誓不接触毒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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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说“不为什么”ByOphiliaThuOct105:22:361998(1608bytes)(访问次数:40)
Message:
许多人一直认为会接触毒品的大部分是摇滚
前卫的青少年，有颓废的性格有极端的思想。
起码自己当初也有这种误解，后来认识一些
吸毒的朋友才发现并非如此。而他们吸毒的
原因，往往并不能成为一个所谓的“原因”
没有露露为爱情以身试毒的勇气，也没有
黑刀你朋友为悲事借毒消愁的借口。
然而最令自己惊心的，便是他们的不找借口。
读艺校的时候，交往的是一群既优秀又骄傲的
朋友，走在纽约的大街上他们并不怎么起眼，
可当他们随便拣只炭笔或一坐到钢琴前面，
那种气质就自然流露出来。那时的朋友大都是
学古典乐的，1718岁的年龄抽烟饮酒不在少数，
喜欢跑SOHO狂逛俱乐部的不在少数，至于吸毒的
也不在少数。想象一个温文尔雅的韩国女孩，
一手执长笛吹奏海顿一手执大麻烟甚至针筒的
样子吗？与她排练合奏的时候她经常会弹出
一根烟来，熟练的卷着，点着，然后微笑着
告诉我“Don'tworry,Iamnotaddicted"
我倚在琴边等着，忍受着那种我并不习惯的
非常刺鼻的味道，看着她陶醉的样子，问她
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并不陌生的答案，或许到了某个
阶段，自己已经知道无需“为了什么了”？
有时候做一件事情是不需要借口的，可有时
有的事情即时有天底下最好的借口也是不该
轻易去做的---比如吸毒。
在欧洲的时候去过合法销售软性麻醉品的
酒吧，酒吧在三楼，窗口高高悬一幅旗子
上面打着三个X。即时吸食大麻算是合法了
那又如何？吸毒到了我们这个年代，已经
不仅仅是合法不合法的问题了。
那个韩国朋友最终没能完成她在朱丽雅音乐
学院的学业。我还记得回纽约参加聚会时，
听朋友说她终于被父母送进纽泽西的一所
戒毒所了。
不知能何日与她再奏一曲...~縓飤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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