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

小雨

　　求学时甚好摇滚乐。每每一受到那排山倒海而来的高分贝撞击，便热血沸腾、豪气凌云。立时发扬踔厉，救国救民于水深火热之心顿生。而后毕业、工作，却对其日渐疏远。究其原因，并非是中耳炎鼓膜穿孔，抑或历尽沧桑、心凉血冷。只不过是愈来愈怀疑此种声音的本质：再如何撕心裂肺、惊天地泣鬼神，也只是几只扬声器与几根棒槌等的友好或商业的合作罢了。
　　由摇滚乐想到人生。那么多人挤成的社会，充斥着那么多激进的、热情的、无聊的、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有那么多左倾右倾的摇摆、革命造反的振荡，奇怪的是，仍只是一个冷酷的异境。就像看电视，再高的音量、再多的显示色彩，也阻止不了独处的观众在合适的时候打哈欠流鼻涕。不同的是，人生你调节不了音量、改变不了制式，甚至没有卧于榻上也能更换频道的遥控器。真是痛苦无聊的玩艺。电视看烦了可以关掉。人生看透了，却不是可以如此随便处理。关掉就打不开了，这人人都知道。不过，办法还是有的，那就是——躺倒睡觉。当然，这里我所言的睡觉，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褪去衣裳、闭上眼睛，打打呼噜间或流流口涎的睡觉，而是一种知觉，一种悟性。
　　余光中先生有一首诗，对这种悟性阐释得很透彻。这首诗题目为《就像仲夏的夜里》。我从未读过一首从这样看似消极的角度、用这样朴实白描的语句写成的爱情诗，但却深深地被这种平和、超脱的意境震撼与打动了。一夜、一生，如此平静、从容地便睡将过去，那管他勾魂的小鬼、灌肠的孟婆！这种情趣又岂是那沉浮于虚华繁闹的滚滚红尘，却无力面对人生表象下的沉寂、与蚀入骨子里的疲倦晦涩的芸芸众生所能领会。
　　佛家云：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套用此谚，我亦云：小睡睡一宿，大睡睡三生。换句话说，即低档次的睡是一夜不看电视不入柳巷，梦回一下自己；高档次的睡是前生、今生、来世统统悟透，从容往之。而后者，施于情欲尤为有用。还有一句话，大家一定都听过：百年修得同船渡，三生修得共枕眠。试想，一觉醒来睁开眼，身边已有颜如玉，岂非不亦乐乎？——开个玩笑，徒增笑耳。^_^倒是年幼时读过柏杨先生的一篇新聊斋小说《龙眼粥》，至今仍难忘其种种。今世的你梦遇到前生的我，今生的我终等到前世的良人——你，而前世今生的情感纠葛，彼此苦苦寻找的线索，竟只是年年清明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龙眼粥……每每读至此处，意象里便清晰了一碗如何香甜的龙眼粥，而那腾腾的热气也润得我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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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便想，若世上的有情人皆能悟澈三生的知觉，那人间将少了多少痴男怨女、多少是非罪过。试想：用三生等来的人儿，怎能随便抛弃？即使今生无份，也不过是因为修行未到、缘在三生后吧……于是世间的爱情，就多了一些缱绻，少了一些蛮缠；就多了一分遐想，少了一分妄为……那该多好呵！
　　浮想联翩，我竟不禁落下泪来——前世的我呵，为何只饮了奈何桥头孟婆那一碗无甚作料的清汤，便忘却了当蝙蝠现身、渡船解缆时，那位含着热泪、声声唤我乳名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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