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雅俗】
记得在一个偶然的场合,偶然的地点,一个以发展创造新汉诗和后现代诗为
己任的文学男中年神情庄重地告诉我,“为了不落入俗套,我在写作的时候总是
尽可能地避免使用正面的形容词或者是溢美之词。比方说‘爱’,‘美丽’,‘
阳光’,‘秀’,‘温馨’,‘空灵’,‘飘逸’,‘山岚’,‘温柔’,等等,
这些词都太平常太普通太平庸,早就被通俗诗人们用烂了。当然,用华丽的词藻
堆砌而成的诗句更是集平庸之大成,是臭大街的作品。”他皱着眉头,仿拂闻到
了浓郁的五谷之气。
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一样,是个诗盲。身为诗盲,我对文学的男中年的说法
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从那以后,每次读用同样的汉字写成的新汉诗,我总是免
不了会联想到那位男中年的观点,并试着用他的观点和标准来衡量发表在现代的
后现代诗们。
我立刻发现了大量的浩浩荡荡的被文学男中年称之为“臭大街”的作品。那
些诗句果然象是手心手背捏来揉去,把一堆又一堆的华美词句随机地组合在一起,
让人云里雾里永远不着边际。我对自己居然能从那堆五谷诗里活着爬出来而没有
永远丧失嗅觉或曰思辨力而感到十足的庆幸。
当然我也读到了一些与那位文学男中年同道的作品。如果要形容“花儿与少
年”,他(她)们当然会不俗地说“炫耀的植物和被引诱的雄蜂”;如果要描写
“美丽,爱情”,他(她)们会婉转地写些“眼中的自己,暗示荷尔蒙”之类;
如果是被什么事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她)们也会激情地写些“上帝的十指也会
颤抖”之类的诗句,指望着读者们也能和上帝一道激动得手足无措。当然,还要
时不时地把句子的主语谓语宾语状语的次序给打乱,来一点动感,活泼感和跳跃
感,象什么“翻落从云端季节的叶子”之类。很有意思,读这类诗,要拿出猜谜
的劲头,把每一个不俗的诗句演义成俗句,然后才能理解那用短短几句“俗语”
就能表达清楚的意境。这样认真地反复通读不俗诗的结果,使我对诗的高雅,不
俗,后现代,新生代,有了比较感性的认识。我十分感性地认为,这种诗和“臭
大街”所唯一不同的是有章可寻,只要有暗度陈仓指鹿为马班门弄斧的本领,作
个不俗诗人,应该是不难的。
于是我又回到最普通最自然的词汇中去,我发现正因为我是个普通的人,我
就会为极为普通的词句而感动。我能够读得懂的诗,多是那些不回避不躲闪虽有
暗示却直抒胸臆情哲并茂的诗,它们或长或短或轻或重,却实实在在地表达了一
些瞬间,状态,心情,云水天地,还有明晰巧妙的哲思。这不是美,又能是什么
呢?
有这么一个瞬间,那一束束多彩的光线从重叠的云层中照射下来,那万丈光
芒不是阳光,又能是什么呢?
有这么一个天真的孩子,把妈妈冻得冰凉的手抓在自己的胸前,用他那小小
的嘴巴拼命地哈气。这不是爱,又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