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之遐想
──献给爱竹的霏霏


·甄 岩·


  生居北方,对冰天雪地里松柏那一袭沉静的绿,早已司空见惯。岁寒三友中的另两友,至今却仍是缘悭一面。虽然可以时常在作品和媒体里见到,但不曾亲眼目睹,终是心有余憾,便每每生出些遐思来弥补,想的最多的,总是英伟傲岸却又虚怀若谷的竹。
  想象中的竹林,应是青碧茂盛,一望无际,依山而生,傍水而长。竹林中满目是英挺修伟的竹,热情而好奇地簇拥着环绕着,生怕冷落了远来的客人。若是走过去逐个检视,就会有一支调皮的竹竿撞向肩头,恶作剧地撒落一身露水;又会有一根怯怯的嫩枝攀住衣襟,撒娇地央求着挽留。林下中或有杂草乱木从生,但最喜的是有草高不及胫,便有顽童三三两两嬉戏,掘根为鞭折竿做马,再绑竹轿抬了新娘过门,笑闹中恣意挥洒着率真任性的金色童年。
  有雨的日子里,不管是细雨霏霏,还是暴雨如注,竹子们狂喜地伸展开身躯,在造物的恩赐中沐浴,涤荡去满身征尘。雨水积聚着,沿着叶尖滴下,顺着节干流下,被地下的根茎吸收,又通过叶子的蒸腾和呼吸还于天空。于是雨后的林中,空气清新如少女浴后的肌肤,那如丝如缕的沁香,似乎闭目就可以触摸。林中稀疏的地方,又见嫩绿的竹笋破土而出,远处盘跚走来一只熊猫,旁若无人地席地大嚼,却钩起人馋虫无数。
  清晨的竹林中,薄雾徐来,山岚轻笼,放眼望去,如一幅写意的风景。阳光透过嫣红的朝霞,斜斜地扑入林中,照得竹林内一片云蒸霞蔚。若此时有一博袍峨冠老丈,腰系酒葫芦,手持鸠杖,飘飘洒洒踏雾而来,便仿佛置身于仙境。竹叶上的露珠,晶莹而圆润,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梦幻般的光,似不倦的星辰在枝头闪耀。鸟儿悦耳的啁啾声在空谷中此起彼伏,反衬托出山林的静谧。蓦地一曲山歌穿破山的寂静,鸟儿噤声不语,却惊起几只竹鸡钻进竹林深处。山脚的小河水平如镜,层峦叠嶂的山林倒影中,一只竹排顺流悠然而下。
  月下的竹林却别有一番境地。月色朦胧,依稀勾勒出远处山的轮廓;近处的竹林,似乎也在如水的月光中入梦。月朗星稀,偶或有几朵浮云掠过,映得竹林中明明暗暗;夜风徐入竹林,搅起竹涛阵阵,掩住了夜虫们的低吟。在这样的夜晚,应拾几根枯枝燃一荒篝火,倚竹抱膝而坐,漫不经心地听着噼啪的火声、簌簌的竹声和抑扬有致的虫声。火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思绪也懒洋洋地攀缘,或是漫无目的地飘荡,攀缘着背后沉睡的竹,飘荡在无尽的空灵中。
  秋天的竹,已褪去了春的烂漫和夏的狂放,换一衫青黛,愈显得成熟持重,夷然无惧地静候着风刀霜剑的来临。在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竹不会因这片刻的温存而狂喜;若是秋雨连绵寒风阵阵,竹亦不会因此刻的冷遇而悲伤。秋天是个调皮而挥霍的染色匠,毫不吝啬地挥洒着颜色,将田野和山林染得绚丽多彩五色杂陈,却在傲然无语的竹子面前无计可施。当寒风再起,凋落枝头的最后一片依恋时,竹子却以对生命的无限执着和热爱,为这片肃杀的天地添一笔浓重的生机。
  此时的北方,霜叶正红过了二月的春花。似锦的秋色里,远处松柏那星星点点的绿色,又使人想起了南国的竹。只愿他日能有缘南下,以一圆心中久远的竹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