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哥哥，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好。」
把教室裡的燈關掉後，五代實抓起隨身的手提包，小跑步地趕出門。
最後的園童也被家長接走的現在，天已完全暗下來，原本即使是到這時間都仍獨自回家的實，今天則難得地與下午時來訪的五代同行。
把鐵門也鎖好後，兩人一同走在往車站的夜道上。
「今天也謝謝了，小孩子們都很高興呢。不過，我們也好久沒這樣一起散步了呢。」
似乎很高興似地，實笑容滿面地仰看著身旁的哥哥。
「也是呢，雖然用機車代步習慣了，但有時這樣用自己的腳走走也不錯。」
「不過車子又壞掉了呀，是昨天壞的嗎？」
「也不是壞，是送去調整了，因為這陣子常出現金屬疲勞的狀況，一不小心過熱就危險了，昨天剛好達到一個極限，反正既然剛解決一個傢伙，在下一隻出現前先修理也好……。」
似乎想到了掛心的事，五代露出微微困擾的表情。
「是呀…，也真是辛苦呢。」
「嗯，雖然知道是不得已的，但三番兩次地麻煩一條先生他們，還是覺得很過意不去。」
「可是那本來也就是他們的工作，哥哥即使在意也沒用吧，我想一條先生他也不希望哥哥太掛心。」
「是那樣沒錯，但有時還是覺得自身的力量不夠，才會造成或是無法阻止一些原本可避免的事。」
並非自責的語氣，卻透露著淡淡的懊惱。
實不禁停下腳步。
「……怎麼了？」
「……。」
雖然想反駁，但很清楚五代個性的實則欲言又止。
外表即使看起來自由自在，什麼都沒想的悠然樣子，可是實際上一旦下定決心就相當堅定的為人，沒有比身為妹妹的自己更瞭解不過了。無論父母在不在世的過去，也有好幾次的危機或挫折，都是靠五代這樣的毅然個性而撐過來，原以為在成人後就能減輕他的負擔，卻沒想到，即使是以不同的形式，自己仍成為兄長的負擔之一。
縱使他所掛心的並非只有家族與友人而已，但處在只是默默地承受的五代身邊，實仍常痛感自己的無力，或許是因庇護與被庇護的立場從小已深植兩人的心中吧，即使是相依為命的兄妹，五代若不到必要則不輕易訴苦。縱使精神上相互扶持，然而還是有只靠手足間的牽絆所無法彌補的部分，尤其是在眼前的嚴苛情勢下，每當看到五代身上逐日加深卻又拚命掩蓋住的陰霾，實就更感到焦慮不已。
雖然堅強地夠應付自身所有的問題，但還是希望他能也有理解與分憂的人，然而，在自己的印象中，五代從沒有那樣的人存在，能填補親人所不能及的縫隙的存在，若有的話，至少也能減輕些許精神上的壓力吧。
「哥哥…你……你有想過這麼辛苦地作戰，是為了誰嗎？」
縱使瞭解到可能有的回答，還是不得不問。
「嗯？為了誰呀……」
有點意外會被質問地張大眼，五代想了一下才回答。
「一開始是為了不想再看到人們哭泣才下定決心的，因此也可說是為了所有可能會因那些傢伙而受傷害的人吧。」
「很像是哥哥會有的回答呢…。」
笑了一下，實又邁起步伐。
「可是呀，若只是為了所有人，有時不會覺得很不具體？」
「不會不具體呀，像實、大叔、奈奈、園裡的小孩們、以前的同學跟老師、櫻子、一條先生跟椿先生不都算在內嗎。」
「好多呀∼。這樣算的話。」
「是嗎？我都只舉喜歡的人作例子呢。」
「可是哥哥喜歡的人本來就很多呀，如果連在國外認識的人都算進去一定又更多了，不管戀人或朋友都是。」
提起五代輝煌的交友遍歷，實開始回想其中自己知道的有多少。
「戀人呀，現在是都沒有∼。」
「我知道啦。即使有過也都不是認真的吧。」
「別那麼說嘛，就算只是一時的，我可是都很認真喔。啊，從這邊的小路走」
稍微露出責難的表情，即使在昏黃的路燈下，實都還是看得出其中並沒有不快的因子。
說是來者不拒也不為過，但都是雙方認同情況下的關係，實也相信五代每次都是很真摯的，只要在交往的期間就絕不會出軌且盡心，然而感情上則缺乏了戀愛所必需的熱忱，因此才都持續不久。一開始是很意外哥哥居然能重覆這樣的關係，但最後到底是習慣了。
「啊，但說到戀人，我告訴妳喔，上禮拜我去椿先生那檢查的時候……」
「嗯？」
五分鐘後，實才好不容易地吐出第一句話。
「哥哥，你說的是…一條先生嗎？」
「對，不過他後來突然跑掉了，從那之後到昨天，我才看到他，不過一確定事情徹底被解決後，一條先生就被本部叫回去了。所以也沒說上幾句話。」
「那…那昨天他的態度如何？」
「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呀，大概是不好意思吧，所以並沒對那天的事多說什麼。」
看到五代仍然溫和地閒話家常的模樣，實頓時生起跟椿一樣同情一條的想法。
就算不是很熟識，但從幾次見面的印象，到底是瞭解到那不是會輕易對身旁人出手的類型。縱使外貌很端正，然而並不流露出輕浮的氣息，初見面時所感受到的，反而是以職業的刻板印象為重的青年。
表面上是跟五代全然不同的類型，但從幾次事件的經過來看，則仍看得出其心裡仍是有著自身的執著與堅持，也是因此才與五代起共鳴而合作吧。不過，沒想到在感情上是會那麼直接表現的人，一般以一條的條件，被那樣一告白而不動搖的人也不多吧，只是……。
「對象太差了……」
「嗯？妳說什麼？」
「沒什麼！啊，走這邊的小路吧，平常我一個人是不敢走，今天有哥哥在就沒關係了。」
被拉著走入公園的林道中，五代仍歪著頭露出疑問的氣息。這種時候才會懷疑自己哥哥神經的實不禁嘆氣。
從剛才的敘述中，無論怎麼聽，都感覺得到一條是認真的，為何只有當事人不瞭解呢，且還常相處在一起，則應該更清楚，但從方才的談話中，可認知到五代確實不是裝傻，而只是單純地認為這與過去的經驗一樣。即使如此，其實只要能長久交往下去，則也跟一般的戀愛沒什麼兩樣，只是，兩人所認知的程度明顯地全然不同罷了。
「哪，哥哥，你有想過一條先生是很認真、非常非常真心地、完全不是開玩笑地、沒有奇怪的意味、也不是為了〝解決〞地喜歡你嗎？」
五代頓時停下腳步，露出〝妳在說什麼呀〞的表情。
「一條先生當然不是開玩笑的，他也不是那種個性，而且，什麼是奇怪的意味呀。」
「可是哥哥不是說、若想解決那種事也不介意嗎，不就是認為有那個意味而告白的。」
「實……」
露出脫力的樣子，五代扶住妹妹的雙肩，認真地說。
「已經廿五歲的男人，若要跟人交往，怎麼可能要求完全柏拉圖式的關係？而且，基本上我並不喜歡精神上的交往歸交往，而肉體上卻在別處找發洩對象的模式哪。」
實在此時才窺見問題的核心。
「那麼說來，哥哥知道一條先生是認真的喔。」
「我剛才不就說他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個性嗎，當然是認真的。」
保持一貫的語氣，五代心平氣和地說。
「而且，即使他不講出口，我也能感受得到，所以那天聽到告白時，其實並沒有很意外。」
「那、哥哥你有說喜歡一條先生嗎？」
「有呀。」
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我說跟喜歡實一樣的喜歡。」
說出了跟擊沉一條時同樣的台詞。
實不禁感到一陣暈眩。
「……哥哥，那不是該用妹妹來作比喻的情況吧。」
「是嗎，可是是真的呀，像是親人一樣希望能一直在身邊，只要確定對方能平安無事就很安心的喜歡，不是嗎。」
──還是不太一樣吧……。
實在心中咕噥，但為了確定而又問。
「難道說，哥哥喜歡以前的戀人們也都是跟喜歡我一樣的喜歡嗎？」
「……！」
身旁初次傳來驚訝的氣息。
「哥哥？」
「……。」
沒有回答，五代似乎在思考什麼似地低頭走著，實也沒有追問，只是默默地跟在身旁。
走了一陣子，已看到車站的燈光出現在眼前，五代才又站定，露出微妙的神色，俯視自己的妹妹。
「沒有。」
「？」
「以前沒有那種心情，像是喜歡實一樣喜歡的心情。」
「……！」
回望的黑色眼眸在黑暗中睜大。
「雖然說是有很喜歡、很在意或是想去照顧對方的時候，但並沒有像對妳跟一條先生一樣的感覺……」
實的心跳了一下，但仍忍住不開口，而只是靜待後續的話。
「……而且，現在想想…的確哪，那種感覺用妳來作比喻是有點怪……，整體來講是很接近…但有些地方又不太一樣……」
已經完全是自言自語的狀態了，五代蹙著眉，往前方一直走。
「哥哥，你走錯邊了，車站在這邊…。」
看到五代就要一股腦地走進公園的另一條小徑，實急忙要拉住他。
「嗯？那…邊……！」
突然間，腳下出現踩空的感覺，還來不及驚叫，兩人瞬間掉入一片黑暗中。
 幽靈
兄妹間的談話很好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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