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钟荣万万没有想到,妻子下岗还待在家里,自己也被请回家了。一家四口,
上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下有十二岁的儿子,靠夫妻俩人仅二百多块钱的下岗工资
怎么过日子?况且十二岁的儿子正在读中学,就是二百多块钱全给儿子都不够。
晚上躺在床上,夫妻俩愁脸对愁脸,一夜没睡得着。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
衣单又遭雪上霜。可愁是愁不出一个子儿来的,得找活路。第二天一早,钟荣就
赶到劳务市场,想重新找份工作。劳务市场里挤满了人,有大学生,也有下岗工
人。但那些招工单位都是冲有文凭和有技术专长的人来的,对没有技术专长的下
岗工人几乎是一概拒绝。钟荣在原单位干的是行政工作,几乎在每个招工摊位上
都遭到了白眼。
一脸焦色回到家,妻子凤雅对他好言相抚,叫他别着急,慢慢找,这年头还
能饿得死人?凤雅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其实比钟荣还着急。钟荣快四十岁了,又
没有什么技术,哪个单位会要他?她自下岗回家,不知跑了多少腿,求这求那的,
还不是在家歇着?
凤雅比钟荣小八岁,结婚时,凤雅才十八岁,在晨光机械厂当工人。钟荣这
年刚从部队退伍回来被按排进厂里当办事员。凤雅生得漂亮文气,钟荣长得魁梧
壮实,俩人一人钟情,很快就结了婚。结婚不久后,就添了儿子小宝。儿子聪明
活泼,很招人喜欢。一家四口,日子过得温温热热。
但好景不长,中国开始对计划经济进行改制,把企业往市场经济上推。他们
俩口子所在的工厂由于技术管理经营都不善,厂况一年不如一年,亏损逐年加大。
尤其财政拔款越来越少,到最后一分不拔,让企业自谋出路。象这样亏损的小企
业,从银行贷款比上天还难。不久,儿子上学,开销增大,这以后日子过起来真
是如耗子钻牛角——越过越窘迫。好在小俩口知道节俭,里外还能马虎过得去。
此外,儿子又很懂事,读书知道刻苦用心,一直是校优等生。小俩口心里多少也
有些安慰。
但从前年开始,工厂里开始让五十岁以后的人提前退休。后来,开始下岗。
先是妇女下岗,然后是工人下岗。凤雅就是这样被下岗回家的,每月领取一百二
十元的生活费,三年后企业就不再负担。再后来,部分干部也开始下岗。钟荣在
工厂因为是管理杂务的,职务不高,就这样,也被请回了家。
钟荣下岗回家后,一边与招工单位联系,一边托人找关系找工作,可半年下
来,也没有能够找到一份工作。家里原有的一份小积蓄,本来还能凑合着贴补一
年两年生活,可偏偏这时,老母又得了重病。真是越穷越见鬼,越冷越刮风。一
个扎腾,就将家底全掏空了。到最后,入不敷出,只好去跟亲戚借。俗话说,救
急不救穷,人穷无底洞。钟荣去他表姐夫家借钱时,他表姐夫心里当即就有些担
搁。若说家里无钱,自己开着一店面,等于伸手打人的脸。如借了,什么时候还
根本就没有底,说不定把钱就白送了。他表姐夫一番盘桓后,在饭桌上借着酒气,
对钟荣说,他妹子水肤嫩脸的,在家闲着干啥?人穷还要什么脸面,俗话说,笑
贫不笑娼,有钱是榜样。我们这条巷子里,就有人家前两年把老婆弄出去干了一
年多,挣足了钱回来买一辆车。现在由丈夫开出租车,老婆在家闲着,日子比谁
家都过的舒服。你和他妹子又没个一长两技的,趁着他妹子还有个脸旦儿腰身子,
到外面干个一段日子挣些钱回来,找个正当行业做做,有何不妥?
钟荣听了这番话,真是又气又愤,可又不便发作,只得忍气吞声回家。晚上
在床上,告诉凤雅,夫妻俩蒙在被窝里抱头闷声大哭一场。后来,凤雅竟有些心
动,对钟荣说,母亲年老体弱,儿子读书又这样上进,家无论如何得撑起来。钟
荣听出凤雅的话,心怜凤雅也是被生活所逼才这么说的,不当真。不想凤雅接着
说,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老婆是自己的,除了没心才会给别人用,可看着儿子有
出息,总不能让儿子读不成书。钟荣这才知道凤雅是真说,心里一阵难过,却无
言以对。凤雅见钟荣不做声,就好言跟他缠。钟荣跟她龃龉了半天,最后竟同意
了。后来仔细商量,老母体弱,爱子又小,离不得远家,决定在市里秘密地租个
房子做。钟荣心里因有一层割不断,后来跟凤雅说,每晚只接一个客。凤雅心里
也有钟荣,说每星期要尽一次妻子的责任,这一晚不接客,要做个干干净的妻子。
钟荣说,每个月例假你还得休息几天,也不得做。这样说来说去,最后钟荣只准
凤雅每个月接二十个客。
这样决定后,钟荣因为搞过行政工作,多少知道政策上的一些事。第二天,
他就去买来两张假身份证,以防出事时应付。两天后,钟荣就去下关物色房子。
之所以选择下关,这是他和凤雅仔细商量后才这么定的。他们住在城东郊外的尧
化门附近,而下关在城西,相距较远,这样可以避免与熟人打到照面。毕竟做这
事,是大姑娘生小孩——见不得人。此外,下关那里有个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
多,容易拉到客人。房子租到手后,钟荣就对他老母儿子谎称到镇江找工作,自
己在那个房子里住了一个星期,然后打电话回家,让凤雅去,说是找到工作了。
凤雅象是报喜似的告诉婆婆和儿子,说要去看钟荣,并且对他们说希望自己也能
在那边找到工作,这样家里日子就会好起来。
凤雅乘车往钟荣那里去时,一路上想得心里酸酸的,几次眼泪都滚了下来。
到了门口,敲门,钟荣出来开门,进去后,两个人坐在床边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钟荣才把凤雅抱住,凤雅就在钟荣的怀里哭成个泪人儿似的。最后,
凤雅把自己的衣服全脱了,对钟荣说,你妻子今年三十了,到现在除了你没有第
二个男人碰过,今天是你妻子最后一天做个干干净净的人,我要你把你妻子好好
看看。你发个誓,永远不要丢下你的妻子。
钟荣听了凤雅这番话,心里一阵绞痛,上去把凤雅搂住。凤雅含着泪替钟荣
把衣服脱掉。然后,两个人象做告别仪式似的,互相温存着……
二
夜晚的南京五光十色,行人匆匆。钟荣在房间里一直和凤雅呆到十点钟,才
被凤雅推了出去。他一边痛苦地走着,一边拿眼睃着从他身边走过去的男人。他
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充当一个皮条客,而且是为自已深爱的妻子充
当皮条客。如果这一切被儿子知道了,他会承受住这一切吗?他还会认他这个做
妓女的母亲吗?还会认他这个做皮条客的父亲吗?此外,他会不会认为是他逼他
母亲这样去干的?他真不敢往下想,那一天一定是一个可怕了一天,甚至会永远
毁了他们的儿子。他们不能让他知道,永远也不能让他知道。他们现在之所以要
这样做,都是为了他的前途。他们要让他生活好,读书,上大学,找一个好的工
作,挣许多钱,出人投地。
他沿着那条路不知来回走了多少趟,却没有看中一个目标。或许他心里还有
些胆怯。他想,他不能随便找一个男人,他的妻子漂亮、高雅,不是任何一个男
人都能找的。他应该为她找一个好一点的男人,有身份体面的男人,有风度英俊
的男人,总之比他强的男人,那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他的妻子。只有这样,他才对
得起他的妻子,他心理上也会安慰些。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目标,这个男人低着头,在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什么,有
文化的样子,象个学者或者工程师。这样的男人能够配得上他的妻子。他悄悄地
逼近过去,当那个人走近他身边后,他咕噜着低着声说,要女人吗?那个人抬头
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象是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就继续向前走了。他
有些失望,想跟上去再说一声,可又有些怕那个人拒绝他,以为他的妻子不配他
似的,羞辱他。他真想对那个人说,要是以前我看到你跟我妻子在一起,我准会
杀了你。我现在跟你说,是看得起你,呸。
他继续在那条路上游荡着,寻找目标。这条马路是通往大桥的路,很繁华,
路两边有不少酒店和歌舞厅,马路上闲荡着不少女人,都象在物色人。这时候,
他看见一个男人从一家酒店里出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公文包,象个外地人,衣
服穿得也很整齐,尤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嗯,这个男人可以配得上他的妻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走过去,问那人借个火。那个人掏出打火机递给他后,
他又拿眼看了一下那个男人。四十开外,精力很充沛的样子,嗯!他点上火后,
低下声,问,要女人吗?那个人立即抬起头,对他看了一眼,象是有些没听清楚
他说的话或者听见了有些不相信似的。他立即补上一句,很漂亮的女人。这回那
个人听清了,象很经验这一行,立即问他,多少钱?他说,五张。太贵,二张。
不,五张。三张。四张吧,看你是外地人,给你便宜一点,女人很性感。
他说出这个“性感”时很吃惊自己。他和凤雅结婚十二年了,刚结婚时,凤
雅的身体苗条、修长,后来才开始逐渐丰硕饱满起来。凤雅身体的变化令他着迷,
他常常摸着凤雅的胸脯会情不自禁地说,真性。凤雅就会笑着纠正他的话,说,
是性感,不是性。但他还是执拗着说,什么性感,就是性。凤雅听了就由他这样
说,他也就一直说凤雅的身体真性。
那个人听了钟荣的话没有再说什么,伸手跟他要了一根烟。钟荣给那人点上
后,就带他去那间租来的屋子。他走在前面,心开始终慢慢地被什么东西锥着疼,
两腿也越来越沉重。当他们走到门口时,他没有敲门,而是自己打开了门,那个
人进去后,他立即关上门。他站在门口,这刻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卑微,仅仅四
百元钱,他就把妻子卖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来蹂躏她。
他不安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头脑里这刻全想着那人在怎样奸污他的妻子。他
一定先脱去他妻子的上衣,他妻子的乳房很丰满,白白的,象是从牛奶里洗出来
一般。他见了一定会用嘴咬,咬出许多牙印。然后,他再脱去他妻子的裙子,短
裤,用手揉捻他妻子的臀部、大腿……他头顶上的血开始一阵阵往上涌。他不能
再往下想了,他的妻子?他是个男人呵!
他躲到一棵大树下,痛苦地坐在那里不停地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狠抽。他尽
力不去想他的妻子,不去想那个人怎样蹂躏他的妻子。他努力去想他的儿子,他
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的儿子。他们会有许多钱,生活会好
起来,他们的儿子会活着快乐、健康。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女人坐到他身边。他以为是他的妻子,伸过手去搂住她。
他伸出的手很有力,象是用尽了痛苦的力量在搂住她。当他把那个女人搂到怀里
时,他突然发现那个女人不是她的妻子。他刚想松开,却把那个女人更加紧紧地
搂住……
三
他回去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妻子还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一件衣服,象是
还麻木在那里。他坐过去,迟疑着向妻子伸过手去。他知道,这个时候妻子最需
要他伸出这双手。他不能让妻子内心有一点负担。在他眼里,妻子是干净的,也
是神洁的。他在妻子身上摸索着,象他们初恋时一样用情地摸索着。当他的手摸
到妻子的乳房上时,他犹豫了,象是在问,那个人有没有摸过它?过了一会儿,
他又慢慢地向下面摸去,手在他妻子的小腹和大腿间来回摩挲着、犹豫着……妻
子身上的一切,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天堂,如今,被人分享了,而且还要被许
许多多的人分享……他痛苦地闭上眼,脸伏在妻子的胸脯上,向妻子身上咬过去,
轻轻地又象是狠狠地在咬。
凤雅躺在那里,脸上流满了泪。她知道他的男人是爱她的,她也爱着她的男
人。她在厂里曾经被人诱惑过,她只要和人上床,做别人的情人,她就能够得到
提拔重用,金钱地位她都能够得到更多,但她却没有。而现在,为了生活,她却
自甘堕落,背叛她的男人,把她的身体交给别人来享用。她痛苦地伸过双手把钟
荣搂过来,一遍遍地吻着他的眼睛,嘴巴,耳朵,脖子……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过去是,现在还是。她突然捧过钟荣的脸,问钟荣,荣,你会嫌我脏吗?嫌你的
妻子脏吗?噢,你是我的好妻子,永远的好妻子,我怎么会嫌你呢。那你现在想
要你的妻子吗?噢,亲爱的,那是我永远的家,快乐的家,我想它呀。那你来吧,
我现在要你进来,我好怕……
窗外,黑幽幽的一片,城市似乎还沉在睡眠里,平静的、没有搔动的睡眠里。
这以后,钟荣每晚都会在这条路上出现,为妻子拉客。他从不拉那些他看不
上眼的男人。他给妻子拉客时,更象是在给妻子选情人,只有那些体面的、英俊
的、有文化的、文雅的男人才会被他选中。客人拉进去后,他就走到那棵大树下,
坐在那里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象是强迫性的,他坐在那里,他总是要想那个人
怎样脱去他妻子的衣服,然后是怎样地摸他的妻子,最后又是怎样地把他的妻子
压在身下。当他妻子被那个人蹂躏时,他妻子又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有时还会想,
妻子在他怀里,每次都会露出内心满足愉快的样子,她在别人怀里是不是也是这
个样子,会获得性的愉快吗?他想到这里时,心里常常会一阵阵地冒寒。
他回去后,每次都要把妻子搂在怀里很长时间,象是为了安慰她,也象是为
了安慰自己。然后并排躺下,什么也不说,两眼空洞地望着屋顶,黑沉沉的屋顶,
阴湿湿的还象是带着某种晦气的屋顶。有时觉得沉默太久了,他就把手伸到他妻
子身上,到处摸一摸,或者在哪儿揪一把,仿佛在检验一下,看看是不是还和原
来的一样。偶尔,他也会产生冲动,上去跟妻子亲热一下。不,上去蹂躏一下妻
子,验证一下妻子在别人怀里是个什么样子。他很想知道,可又怕知道。他希望
那个时候妻子如死过去一样。只有他,才会给妻子带来那种快乐。
白天,他们很少出门。除了出去买一些必要的生活品和给儿子打电话外,几
乎都是呆在屋里。他们在屋里,除了谈挣足了钱干什么就是谈儿子,儿子是他们
最大的精神安慰,他们为他骄傲。他上大学要钱,他谈女朋友要钱,他出去旅游
要钱,他做许多许多的事情都要钱。他们挣够了钱就去买一辆小轿车,然后就开
出租车挣钱。他们开出租车后,每天还可以开车送儿子去上学。儿子就不要再去
挤公共汽车了。
一天晚上,钟荣刚刚从外面带进来一个男人,门外突然撞进来几个民警。他
们三人立即被带到派出所。一番审问后,每人罚款五千。钟荣凤雅不敢抗拒,怕
被张扬出去被儿子知道,赶紧交了。回来后,夫妻两人恨了一场。两个多月的卖
肉钱,全白做了。
四
他们不敢再在下关呆下去,怕被民警盯住。他们退掉房子搬到水西门去住。
水西门在城西偏南边一点,在夫子庙和下关之间。
这次他们把房子找在一个很偏的小巷子里,周围邻居门不对门,出入几乎不
会有人看见。他们想,这样应该很安全了,不会引起民警注意。
他们住下来后,凤雅很心痛被罚去那么多钱。晚上睡觉时,她跟钟荣商量能
不能想些办法尽快把钱补回来。钟荣说,现在有许多女孩子做这个事,提价几乎
不可能。凤雅说,到夜总会去泡,那里有钱的人多,做事时给的钱也会多些。钟
荣想也是,但很快就被他们否定了。到夜总会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遇上一个熟
人,传出去被他们的儿子知道了,对他来说,肯定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这无论
如何不行。想来想去,凤雅有心想一天接两个客,既然做了,接一个接两个都是
接客,反正已经这样了,还图什么。凤雅既然这样想了,就把想法说给钟荣说。
钟荣听了,心里一阵揪痛。他心里明白,不管他心里愿意不愿意承认,他妻子现
在就是妓女,与一天接多少客没有关系。但他在心理上仍然不能完全接受,他爱
着凤雅,他们只是为生活所逼,为了找钱临时干的一个行当,他们很快就会不干。
他躺在那里望着凤雅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他惭愧自己,一个男人,竟连自
己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这样的男人不配做一个丈夫,更不配享有一个漂亮的女
人。他伸过手摸着凤雅那对丰硕的乳房,想说什么却一时找不到确当的话。这一
对美丽的乳房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它现在却被那么多的男人抚摸过了,而且都
是自己带回来的男人。这以后还要被许多的男人去抚摸,去玩味。他想到这里时,
心里是一阵阵的痛。
他用劲在凤雅的乳房上压了几下,然后把手向凤雅的两腿间抚摸过去。他心
中一直有一个结,也一直想问凤雅。他认为只有女人爱的男人才会让这个女人在
那个时候快乐起来。他每次都给她快乐,他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但他心中也
有疑问,他带回来的男人都是经过他仔细挑选的,是配得上他妻子的男人,那个
时候,他妻子难道不会动心吗?
这一刻,凤雅安静地躺在那里,在享受着丈夫给她的爱抚。他的手温柔细致,
象在心上爬动,痒痒的舒心。她在这份舒心里又陷入了某种混乱。她有时真奇怪,
那些男人的手怎么都是这样,他们抚摸她,揉捻她,她的身体很快就会兴奋起来,
并且渴望他们更有力地抚摸、揉捻,当他们进入她身体时,她甚至还会配合他们
一起动作,让他们的身体更深入进去,他们也同样让她进入那种高潮。当他们泄
尽了力气瘫在她怀里时,她也会轻轻地抱住他们,象她抱住钟荣那样,让他们安
静在自己的怀里休息。她觉得这一切应该跟她丈夫在一起才会有的,她不应该这
样。有时钟荣出去拉客时,她在心里还会渴望起来,并且在心中想象,今晚带来
的这个男人将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会怎样抚摸她,然后又是怎样蹂躏她,她在那
刻高潮里又是什么样的状态。她觉得自己真堕落,钟荣不知道,她不能让他知道。
或许女人都是这样,她们都需要很多的男人,只是她们没有机会罢了。
钟荣看到凤雅闭着眼在甜蜜地享受着他的爱抚时,他心里感到贴实多了。凤
雅是我的妻子,自然只有在我的抚摸里才会感到舒服。但他还是问了一句,那些
男人抚摸你,你也会有这些感觉吗?
凤雅听了,心里一怔。女人的身体应该只属于她的男人的。她坐起来,搂住
钟荣,说,你都说什么呀,那个时候除了感到羞辱外,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
们一碰到我,我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我是你妻子,自然只在你怀里,才会放得开
自己。你也真是,怎么会这样想?事后每次看到你回来,想哭都不敢哭,怕你难
过。现在就盼着快点多争些钱,然后回去安心地做个正当事情。儿子学习这么上
进,我们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儿子?将来他上了大学,需要花许多钱。我只要
想到这些,心里才安慰许多。荣,你说要不要多接些客?
钟荣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惭愧,他怎么还会这样去问妻子。她和他一样,活
在一个黑暗中,在忍耐着某种耻辱。他把凤雅往怀里拥拥,对凤雅说,只要你愿
意,可以多接一个客人。
他依然给他妻子拉那些他认为的体面的、文雅的男人。他还是在每次客人进
屋后,就找个地方坐下来,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过些日子,钟荣突然感到下面有些隐隐的疼,有时连尿尿都疼。几天后,下
面出现一些红疮斑点,他问凤雅,凤雅说也有同样的感觉,两人赶紧去医院检查。
一查,结果得了性病。
往院治疗,服药,打针,挂水。出来后,两人住院加医疗费竟化去六千多元。
钟荣凤雅心里不免一阵难过。出来三个多月,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竟都花在冤枉
上了。这样攒钱,何时能攒起许多钱来?夫妇俩人躺在床上,越纠缠,越觉得命
运对他们有些不公。
钟荣现在在心理上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他觉得钱最要紧,他们必须攒起一
笔可观的钱来,这是他们生存的基础。他跟凤雅说,是否白天也接一个客人。凤
雅早就这样想了,只是她不知道怎样跟钟荣说。那些男人抚摸她时,她从来没有
产生过厌恶感,相反,她几乎每次都能从中得到一些快乐,肉体的快乐。她不能
把这个告诉钟荣,她爱他,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在她面前的自尊心,作为一个男
人的自尊心。她甚至喜欢上了时时有不同的男人来抚摸她蹂躏她的感觉,那些男
人让她有一种新鲜感,她在那些男人的蹂躏里还有一种兴奋,一种能够麻醉她肉
体的兴奋,她的感官,她的心灵。她甚至觉得在钟荣的怀抱里缺少一些新鲜感,
那种能够剌激她快乐上升的新鲜感。没有男人的蹂躏,她反而会感到空虚,就象
是身体没有地方着落似的。
她把身子往钟荣怀里靠靠,说,我也这样想,否则怎么能攒到钱。一天接三
四个客人我能吃得消,如果累了,我就告诉你,你就不到外面拉客,我就歇歇身
子。凤雅这样一说,钟荣想,水西门这里不太繁华,客源少,拉客难,应该搬到
夫子庙去住。他想到这里,就对凤雅说,我们应该搬到夫子庙去,那里繁华,游
客多,什么样的人都有,去那里拉客最容易。
凤雅没有再说什么,她这刻心里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要钱也要男人。
第二天,他们就退掉房子,在夫子庙一个小巷子里租了一套平房,搬到那里
去住了。
五
钟荣每次都到夫子庙广场上拉客。夫子庙广场上,白天晚上都有许多游人,
还有许多女人在游人中间窜,她们也在寻找目标。他每天要给凤雅拉四五个客人,
他现在很容易从一个游客的神色中一眼识别出这个人会不会跟他走,他也能够判
别出这个人是个什么类型的人。他带去的人都是体面的、文雅的男人,是配得上
他妻子的男人。客人拉回去后,他大多到一家录像厅里去泡时间,偶尔也会坐到
秦淮河边上,狠抽烟。有时候,他心里也会有一些很苦的想法,这时候,他就转
到电话亭里,给儿子打电话,要儿子好好用功。
这样一个月下来,他们竟赚了四万多块钱。四万多块钱,对他们来说是个很
大的数目。对着这些钱,他们很兴奋。他们想,只要再干几个月就可以回去不干
了,然后买辆车,开出租车很体面地挣钱。他们甚至觉得早就应该到这里干了,
并且也应该早就多接些客人。
日子很快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一天下午,小宝约了几个同学到夫子庙游玩,当他走到夫子庙广场上时,竟
意外地在人群里发现了他的父亲。他以为他父亲刚从外地回来,刚想走上去,却
看见他父亲带着一个人向一条小巷子里走去。他觉得有些奇怪,就一路跟过去。
走了一会儿,他看见他父亲和那个男人一起进了一间屋子。过了一会儿,他父亲
一个人出来了,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就向另一个巷子里拐去。
他想知道究竟,就悄悄地靠近那间屋子。他从门缝里向里望去,却什么也看
不见。他侧着耳朵仔细听听,忽然听到几声笑声,象是她母亲的声音。他吃了一
惊,心想他母亲怎么会在这里?他想敲门,又怕不是她母亲。再仔细听听,好象
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他想,等有人出来开门,进去看看是不是我母亲。
他一直等了很长时间,门终于开了,刚才进去的那个男的走了出来,那个男
的刚要随手再关上门时,他抢上去推开门就往里走。进去后,他没有发现一个人,
他就向房间里走去,进去后一看,他几乎给惊住了,他母亲赤身裸体躺在床上。
凤雅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钟荣回来了,起身一看,竟是儿子,她大吃一惊,
赶紧坐起来,一边抓衣服穿,一边问小宝是怎么来的。此时,小宝站在那里,脸
色铁青,他万万没有想到,父母亲出去找工作,原来在干这一行!
当凤雅穿好一件衣服向小宝走来时,小宝转过身就向外面奔出去,刚冲到门
口,却与他父亲撞了个满怀。钟荣看到儿子,吃了一惊,抓住他儿子,问他怎么
找到这里来的。小宝两眼盯着他母亲,一言不发,脸上被愤怒烧得通红。
钟荣和凤雅都被突然到来的儿子给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向儿子解释。儿子这
一刻两手都握成了拳头,手指“咯咯”地在手心里作响。突然,儿子从喉咙里嘣
出了一串冷冰冰的声音:“你在做婊子,你在做婊子……”然后转过身,再次向
门口奔过去。
钟荣被儿子这句话激怒了,也象是多少天来的耻辱暴发了。他一把抓过儿子,
甩了他一巴掌。儿子也象被愤怒了,冲着他高喊:“混蛋!”钟荣气得脸色发青,
他有些担心儿子的喊声会被外面人听见,他伸过手就掐向儿子的脖子。儿子依然
在挣扎着奋力高喊:“混蛋!”钟荣完全气疯了,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狠
命地向下掐去,当这一切被凤雅惊叫着发现时,儿子竟在他的手中咽了气。
夫妇俩人全呆住了。
凤雅抱着儿子,坐在地上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她的精神全崩溃了,脸上没有
悲伤,也没有痛苦,甚至都没有一滴眼泪。钟荣坐在一旁,木木地偶尔自言自语
地说一声,他死了好。后来,象是一切早就商量好了,凤雅把儿子抱到床上,和
儿子一块躺下。钟荣起来关好所有的窗户,到厨房间里打开煤气,然后回到房里
间,和妻子儿子并排着躺了下来……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外面没有人声,连汽车声都很少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