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大一很快就过去了,大二我们走得也很匆忙。夏天一过,我们都已大三了。年复
一年的校园故事,都同样在我们身上有许多重复,我们也写了一些不重复的校园故事,
伤感的或者愉快的。
娟在大二那年的冬天,晚上从镇江赶来南京,给我送过一件她自己亲手织的毛背
心。她来时乘的是汽车,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雪,整整下了一夜,汽车在路上开得很慢,
娟到南京时已经是夜里二点多钟了,没有车子开。娟不愿打搅我,就在汽车站里一直
待到天亮。到了早晨还是没有车子开,娟就从汽车站一直走到我的学校。到了我的学
校,她的两条裤腿全硬棒棒的给冻住了,娟却一脸的开心。娟那时还不知道我已经有
了愫了。但娟这次来,娟终于知道了。自那以后,娟没有再给我来过一封信。我偶尔
给她写封信去,告诉她梧桐树叶子的颜色,还有我自己。
这时候,31在化学系泡了一个老乡。32在鼓楼英语角与南师大的一个女生认
识了,他每天晚上都去英语角,和那个女生一起练习英语。他们两人晚上偶尔把女友
带回宿舍,放下蚊帐,两人就这样睡在一起。33一直热衷于气功,早晨晚上都在练
习猴子气功。34似乎对学校对身边的事不感兴趣,他爱上了围棋,每天都和高年级
的一个学生下上几盘围棋。四年大学,他为我们这个系拿了三次围棋竞赛第一名。毕
业那一年,他的头发白了一半,有人说是理论物理害的,也有人说是围棋害的。
米老鼠这时仍在男生当中窜来窜去,找不到感觉。肉包子似乎已和四川的那个男
生好上了,他们常一起外出。只有根号2和猴子,男生们好象太忙,忽视了她们的存
在。
我大三这一年愫很忙。愫一边准备考研究生,一边给国外大学发信,想出国深造,
但发出去的信大都没有回音。我依然如故,除了读书和做爱,生活中似乎找不到更大
的乐趣。
愫终于毕业了,到北京某校读研究生去了,离开了我。我也大四了,游游荡荡晃
过了三年,头脑里除了塞满了不少主义和思想外,有用的东西我象是一样没有学到。
愫在临走时,嘱咐我毕业后去北京,我们在那里打造天堂。但那年的冬天象是特别冷,
梧桐树上的叶子凋得很快。
愫初到北京,还时常给我来信。后来渐渐地来少了,我以为她很忙,并不介意,
仍然一封一封地给她去信,信中除了述说我的思念外,大多是讲些她熟悉的正在发生
的校园故事。愫的来信中常常提到南京的梧桐树,说它们又高又大,枝叶茂盛,夏天
特别给人凉意,只是到了秋天,落叶太多,路上堆得厚厚的一层,让人觉得秋天太凄
凉了一点。我给她的去信中,就免不了要把梧桐树写进去。其时又是从秋天往冬天过
的时节,梧桐树天天在飘落叶。我在信里就告诉她,梧桐树上的叶子还剩下多少。当
梧桐树的叶子全部飘落干净后,我突然收到愫的一封来信。
J:
爱了你这几年,你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有耐心把梧桐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数给我
看。现在,梧桐树上的叶子终于落完了,没有了。等梧桐树再长出新叶子的时候,那
又是另外一个季节了。
J,原谅我,拾起一片叶子收藏起来吧,不要再寄出来了。我曾是爱你的,一如
你珍藏那片叶子一样我将永远珍藏你的爱。请为我留住那朵杜鹃花,那是一个女人一
生当中唯一一次开放的花朵。好好照顾你自己。
愫
我放下信,默默地走出了宿舍,突然感觉心已经死了。外面风很大,天很冷,我象
是走到了世界的末日。没有了爱,没有了寄托,我的爱和情欲走到头了。
我一个人不知道在马路上走了多长时间。马路上冷冷静静,地上残留的落叶被风吹
得到处都是,满目凄凉。我突然想到了娟,我已经好久没有给娟写信了。娟,你现在好
吗?我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伏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痛哭起来。我在心里呼喊着娟,
也许我应该去看看娟了。两年多了,娟,你过得好吗。
当夜,我乘上一列火车前往镇江,我下火车时已是黎明。镇江火车站有些乱,我在
车站上等车时,竟发现自己站错了地方。等我找对了站牌,我竟又犹豫起来,娟还会见
我吗?
我还是去了。在路上,曾经在我心中死寂的那片草地象是又在苏醒了,河流在草地
四周跃动着,草地上满是月光。呵,我的草地啊,我又来了,你还会让我在午夜的嫩绿
草香里去倾听河水流过脚边的声音吗?你还会让露珠如星星在我们赤裸的胸前再缀满闪
亮吗?当我到了娟的学校,也才是早晨七点多钟,娟在宿舍门口看到我时吃了一惊。
我们在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饭店里坐了下来,外面的风很大,天很冷。这个店里也不
暖和。我突然想伸出手去摸摸娟的脸,去摸摸她的眼睛和她的嘴唇。那里曾经是我最热
爱的一切,我年少时的渴望和甜蜜啊。我说娟。娟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我说娟。
娟象是在用力挤干自己的泪水,在心中强忍着什么。我说娟,我还能回到那块草地上来
吗?娟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看着我,泪水却一串接着一串地往外洒。过了一会儿,娟突
然站了起来,转过身,慢慢地走出了这家饭店。
我们的草原沉没了,永远沉在了我们自己心底。
(十八)
我从镇江回来时,在学校大门口遇见了米老鼠。她见到我如此沮丧的神情,问我怎
么了?我说我跌了一跤,爬起来时忘了自己的名字。米老鼠笑了一下,我心中突然如注
入阳光一般明朗起来。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痛苦?让一切见鬼去吧。我说米老鼠,我们一
起吃饭去。我已经几顿没有吃饭了,这会儿感到肚子有点饿。米老鼠回答说:“好呀,
你请客我求之不得。”我们就在学校门口一家饭店里坐了下来,要了几样菜,一瓶白酒。
米老鼠突然问:“你怎么要白酒了?你是从来不喝白酒的。”我“嘿嘿”干笑了两声,
很上野地对米老鼠说:“为什么?喝完了想干你。”
米老鼠在班上一向与我没有正经话讲,彼此经常开玩笑,谁也不往心里去。她听我
这么说,立即很爽朗地回答道:“好呀,你敢上?不怕你的愫废了你。”
米老鼠的这句话却让我立即痛苦起来,眼前一阵发黑,象失血似的。米老鼠见状立
即问:“你怎么了?”我说没事。酒菜上来后,我陪米老鼠喝酒。米老鼠只喝了一点酒,
我也只喝了一点。感觉酒苦得难以下咽。米老鼠有几次在试探着问我出了什么事。最后,
她见我始终不吐一个字,就说:“妈的,反正男孩有什么伤心的事情都是为了女孩子,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我们吃完饭出来,天气变得开朗了一些,风也停了。我突然不知道往何处去,痛还
深深的扎在心坎上。米老鼠见我依然灰沉,说陪我出去转转。我说我们去哪儿。米老鼠
说随你到哪儿。
我说那就到郊外走走吧,往中山陵那里去。那里宁静,有阳光浸润下真正土地的颜
色。我的失措的心灵在那里能找到一片绿地,在冬天里那些草在地底下生长的预示;或
者,当我抚摸那些枯萎的草色由北风刻下的伤痕时,在我的指尖里,会传给我草在下一
个季节里那些茁壮的力量。我们一起在学校门口上了车,车子到了明孝陵,我们下了车,
然后两人一起绕到后山上,翻过一处开口的围墙,上了明帝山。在这座山上,埋葬着那
位从凤阳讨饭过来的叫化子,他开创了一个世纪,从一个无赖、流氓跃身为一代帝王,
让世上多少英雄豪杰在此感叹不如啊!
我们在山顶上一块山凹处坐了下来,那里可以挡些风。这座山上通常没有人来,这
个时候,满目凋残,一片枯色,地上还有不少的枯枝落叶。米老鼠看看四周,嘻笑着对
我说:“你不会在这里强奸我吧。”我突然笑了起来。我想起我和娟常在无人的野外做
爱的情景,水边、山上、堤岸、竹林等许多地方都留下我们纵情欢乐的影子。那时我们
情投意合,我们曾经因为身体兴奋并且彼此快乐着,但后来,做爱已不再是我们的目的,
它成了我们投向对方灵魂的一种途径,我们因而有了水流的声音,有了黑夜美丽的色彩,
有了彼此的美妙和和谐。
我突然向米老鼠伸过手去,手在她的脸上摸索着。米老鼠没有动,象是在等待着我
继续下去。我也想亲亲她,想以此来缓释一下自己内心的痛苦,去麻醉一下自己的肉体。
但我的心却似乎很冷,我更感觉不到它的跳动。
米老鼠见我没有继续动作,象是酒精的某种催化作用,说:“你别总是苦着脸了,
振作起来,是不是因为你的女友?这世界上没有永恒,只有腐朽和腐烂,我不相信永远。
”她说完这些,换了个姿势,脸就到我脸上,说:“是你自己说要干我的,我们来做点
实事,干我吧,愉快一下。”
我一向把米老鼠当作婊子看待,她和许多人烂睡觉。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以前
的想法错了,感觉中她象是从某种伤害里挺过来的。可我不得不对米老鼠说:“我想干
你,但我内心里这一刻做不到,你摸摸我的手,你就会知道。”但米老鼠并不理会,她
说:“胡说,我还没看到一个男生见到我不想干的。”
米老鼠说完这话就动手解开我的裤子,她很快抓到了我的东西,嘻笑着看了我一眼,
然后说:“我马上让它精神抖擞起来,你可别吓了我。”米老鼠不知道,这一刻我的心
已死在了一片沼泽里,那里曾经是我的草原,是我纵横驰骋的草原,如今我被逐出了这
片草原。草原被水淹没了,我的爱和情欲被陷在了这块沼泽地里,它死了。
任凭米老鼠一下接一下地揉弄,它却始终没有一点起色。渐渐地,米老鼠的脸色变
了下来,眼里噙满了泪水。我突然觉得米老鼠也是那样的可怜,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
但我却无法振作起来,我的意识里想要她,但不被我的心接受。我的情欲不是一条泛滥
的河流,它有它的河道,无论怎样的汹涌,它从来只在它自己的河道里横行。
突然,米老鼠的身子弯了下来,将她的头埋进了我的身体里,象是哀求怜悯似的在
吻着它,在乞求它能够接受她。四边的风吹得很轻,偶尔还有一些枯叶从树上落下来。
我突然伏在米老鼠的身上,和米老鼠一起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