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漠視時間
“時間就是金錢”,這是當今發達國家流行的一句格言。現代社會生活的安
排极其复雜,一個商人能在特定的商務時間里處理好大量各种商務,這在上個世紀
需要花費多得多的時間。蒸汽机和電力已經完成了一場革命,盎格魯撒克遜人曾以
其身体素質為這場革命做了預先的准備。雖然我們的祖先曾無所事事,只知吃喝和
決斗,但無論如何,我們的民族是具有衝勁的民族,這种衝勁驅使每個人無休止地
去做一樁又一樁事情。
中國人的問候語与盎格魯一撒克遜人的問候語之間存在著一种很有意思的差异
。前者遇到他的同事時說:“吃飯了沒有?”后者則問:“做得怎么樣?”做,這
是人的正常行為,正如中國人看待吃一樣。由此可見,感覺到時間就是金錢,一秒
鐘也不可放過,這已經成為我們的第二天性;而中國人,像大多數東方人一樣,則
是非常地浪費時間,中國人的一天僅有12個時辰,一個時辰与下一個時辰之間并沒
有明确的界線,只是象征性地把一天分為12個部分,他們所說的“中午”是指上午
11點到下午1點之間。我們可以听到一位中國人在問:“現在是什么時候?”“現在
是半夜什么時候?”這里的語言多少有點模棱兩可,他應當進一步問:“現在是半
夜几點?”
在日常生活用語中,說到時間時,几乎都有類似的不确定,中國人所說的“日
出”和“日落”,就其用來指稱太陽所處的緯度(還有經度)而言,還算精确,但
“半夜”,正如“中午”一樣,并沒有具体的時間所指。夜里的時辰通常用“更”
來划分,同樣模糊不清。只有最后一更,由于是在晨曦初露之時,才較為精确。即
便是在城里,“更”所指的時段也多少有些不确定。我們所說的表,絕大多數人一
無所知。有些人确實有表,但在他們當中,即使有人每隔几年將表清洗一下,以保
証它正常運轉,也几乎沒有人會用表來安排自己的活動。普通人完全是根据太陽的
高度來知道時間的,而把太陽高度說成是一杆子高、兩杆子高,或几杆子高。若是
遇到陰天,就根据貓眼睛瞳孔的放大和縮小來知道時間,對于日常生活,這已是夠
准确的了。
中國人對時間的利用是与他們對時間測定的不精确相對應的。根据西尼。史密
斯所說,世上的人分為兩類,大洪水前的人和大洪水后的人。大洪水后的人發現,
人的年齡再也不可能達到几百歲,更不可能近千歲,所以他們學會抓緊時間,以适
應環境。相反,大洪水前的人不可能意識到長壽的梅修撒萊☆時代已經過去,他們
的生活仍然依照家族的成規進行安排。
中國人可以算做是“大洪水前的人”。中國的說書人,比如在茶館里為吸引和
留住顧客的那些說書人,會使人想起英國詩人丁尼生☆☆的“布魯克”。听眾可以
隨便來去,但他卻是“沒完沒了”不停地說。演戲也是一樣,有時,一場戲要接連
演上好几天,當然,還是不能与泰國的戲相比,据看過泰國戲的人說,他們接連看
了兩個月。中國人的戲法,技藝高超,且有趣,但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們總
要向觀眾說一大堆空洞無聊的開場白,以致于外國觀眾還沒看戲就已經后悔當初不
該來。最可怕的是出席中國人的酒宴,其持續的時間之長几乎是沒完沒了。酒菜的
數量之多、花樣之繁,几乎難以置信。所有經歷過這种場面的外國人都會感到恐怖
和不知所措。而對中國人來說,這种招待所花費的時間還嫌太短。中國人有句最讓
人回味無窮的格言,這就是“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是,被誘人圈套出席這种
酒宴的野蠻人卻感到,這一原本可以為他們帶來一線希望的格言,在這种場合總是
難以實現的。
☆《圣經》傳說中的長壽者,享年969歲。--譯者注
☆☆(1809一1892)英國桂冠詩人。--譯者注
中國人從小就完全習慣于依照大洪水前的成規行事。上學的時候,他總是一天
到晚讀書,只有吃飯的時候才停一下。除此之外,無論是學生或是先生,都不知道
還有其他的讀書方式。科舉考試要進行几天几夜,每一關都不是好過的。盡管大多
數考生對這种不合理性的考試感到厭煩,但他們仍然相信這种考試對于檢驗人的知
識才能還是有道理的。
這种教育所產生的結果會使人聯想到其形成的過程。中國人的語言基本上是屬
于大洪水之前的,掌握它需要梅修撒萊畢生的時間。与古羅馬人一樣,古代中國人
意識到,若不自覺學習他們自己的語言,就永遠不會說或寫!中國人的歷史是屬于
大洪水之前的。它可追溯到太初時代,爾后,則是混濁、舒緩、漫長的大河,其間
,不僅有挺拔的大樹,也有枯朽的草木。除了較缺乏時間觀念的民族之外,沒有人
會去編寫或閱讀這樣的歷史;除了中國人的記性之外,沒有人會有這么大的“肚子
”能裝下它們。
中國人漠視時間還表現在他們的勤勞之中,正如我們在前面已經說到,中國人
勤勞的內涵完全不像是盎格魯一撒克遜人勞動時所表現的那樣。
曾与中國的承包人和工匠合作建房子的那些外國人,有多少希望再度合作呢?
這些中國人來得遲,走得早,老是停下來喝茶。他們用布袋從很遠的石灰坑里一袋
一袋地運灰漿;若是用獨輪車,一人可抵仨;但是誰也不這樣干。如果遇到一點小
雨,所有的工作還要停下來。這樣,花費的時間不少,進度卻很慢,往往很難看出
這幫人每天到底干了多少活。我听說,有個外國人對他的木匠釘板條的緩慢進度很
不滿意,于是趁他們吃飯時自己動手干,結果完成了4個木匠半天的活。
對中國的工匠來說,修理他們自己的工具也是樁很花時間的大事。然而,如果
工具是外國人的,那就另當別論了。一件工具莫名其妙地坏了,但沒人承認曾經動
過。“沒人動過”,這是一句很适合于他們的口頭禪。在牆上插一些木條,用繩子
捆綁一下,就算支起腳手架。整個工期,天天都有危險。不管干什么事,都沒經驗
。沙子、石灰和當地的泥土原本以為都可以用,結果都不能用。外國人沒辦法了。
他就像《格利佛游記》中所描寫的被線牽制著,這些線湊在一起,對他來說實在是
太多了。我們一直會想起一位廣東的承包人。他是個鴉片鬼,他的允諾正像他的錢
一樣統統消失在鴉片煙中。最后,忍無可忍,只得把一些實在過分的問題擺到他的
面前,“告訴過你玻璃的尺寸,你也量過窗子好几遍,可是你統統搞錯了,都不能
用。你做的門一塊都合不上,一點膠也沒用過。地板不夠長,數量也不夠,還都是
節疤孔,而且沒有徹底干透。”听著這番指責,那位脾气溫和的廣東人似乎有些可
怜,然后又用一种文雅的語調抗議說:“不要這樣說!不要這樣說!這樣說有失体
面!”
對中國人來說,盎格魯,撒克遜人經常性的急躁不僅是不可理解的,而且完全
是非理智的。很顯然,中國人不喜歡我們的人格中所具有的這一品性,正如我們也
不喜歡他們缺乏誠實一樣。
無論如何,要讓一個中國人感到行動迅速敏捷的重要性,那是很困難的。我們
曾听說,一大包外國郵件在相距12英里的兩個城市之間被耽擱了好几天,原因是郵
差的驢病了,需要休息!中國郵電系統的管理還只是停留在應該怎樣与能夠怎樣的
模仿階段。
最使外國人討厭的是,中國人在社交訪問過程中對浪費時間的不在乎。在西方
國家,這樣的訪問是有某种時間限度的,他們不會超過時間。但在中國,則沒有這
樣的限度。只要主人不提出要為客人安排食宿,客人就是精疲力盡了,也還是要說
下去。中國人在訪問外國人時,根本不可能意識到時間的寶貴。他們會一連坐上好
几個小時,一個勁儿地說,不知在說些什么,也不說要走。一位高明的牧師有句格
言:“想見我的人,也是我想見的人。”假如這位牧師在中國待過,無論時間有多
長,他都會對他的這一格言進行實質性的修改。當他碰到上述的那种事之后,肯定
會效仿另一位很忙的牧師,在他的書房醒目地挂上一條圣經中的格言:“主保佑你
离開!”如果對一位正說到興頭上的中國人明确表示自己很忙,那往往會給他當頭
一棒。他會長時間地一言不發,默默地忍受著,其時間之長足以消磨掉10個歐洲人
的耐心。終于他開始說話了,這正如諺語所言:“上山打虎易,讓你開口難!”如
果外國人都像已故的麥肯齊博士那樣就好了。他覺得他的中國朋友不斷前來做客,
并且“只來不走”,浪費時間,影響到他的工作,于是習慣性地對他們說:“請坐
,像自己家一樣;我正忙,請原諒。”假如他能夠模仿一位中國學生說得直截了當
、簡明扼要,那就更有意思了。那位中國學生學了一些短語后,想在老師身上嘗試
一下,于是下課時大聲說道:“開門!出去!”結果,弄得老師差點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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